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郁桃向他点头微笑:“好巧。”

江胤自如中带着一缕盎然的愉悦,“是巧,我昨天才在热搜上看到你。”

郁桃忙做出惊讶的表情,隐约闪着两个梨涡,“热度后五十的词条你都看?”

江胤抿着唇,“我看到的时候已经升到四十五了啊。”

适时开机完成,手机发出几声消息提示音,在手心里轻微振动。

目光垂下,粗略扫一眼,是周时桉的回复。

第一条只有简短的一个“嗯”字,还有一条“在哪”是刚刚发过来的。

才要回复,后面的人挤过来,郁桃脚下一个趔趄,差点踏空,

江胤伸出一只手臂拉了她一把,说:“小心点。”

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十几级台阶,在拐弯处停了下来。

江胤目光落在她脸上,微微一笑:“我还欠你一碗面呢,好不容易碰上了。”

郁桃低头看了眼时间,“行。”

正门前面挤了一堆人,把通道给堵住了。江胤递过来一个黑色口罩,“给大明星。”

郁桃笑着接过,用口罩遮住下半张脸,只两只眼睛露在外面,被他带着从另一个通道出来。

车泊在停车场最外面,就那么一小段路,寒风瑟瑟,郁桃紧紧衣领,后脚赶前脚一样行得飞快。

“平京这时候真够冷的。”

车呼地一下驶出停车场。

江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两边快速后退的霓虹灯,脱口而出:“去老会馆附近那家吧。”

郁桃微微皱了下眉头,“会不会有点远?”

江胤并不坚持,“那你挑。”

郁桃笑得坦然:“你请客,你说了算。”

行驶中的汽车把一路灯光碎成片片,照得人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。

江胤不经意扭头看了她几次。

车内陡然跌入一团缄默中。

郁桃靠着另一边窗,得空回复周时桉:在平京剧场,朋友首演。

周时桉很快回复她,是一个卡通表情,一只气鼓鼓的棕熊。

直到下车,两个人都没有交谈,漫长又短暂的沉闷溢满这个小小的空间。

郁桃试着张口,几次也没出声,车内太暖,几乎要把她的睡意熬出来。

在眼皮快要沉沉下坠时,车停了。

车头戳进小巷口,郁桃下车前说:“您在这儿等会儿,我们吃完东西就过来。”

沿街几家店铺都早早关了门,走到巷子中间,只一家陈记面馆亮着灯,橱窗前立着一只仿真小鹿,尾巴沉甸甸地悬着,皮毛被风吹翻开来。

郁桃探头看了看,确认里边没人才摘下口罩。

江胤没问她,直接要了两碗鲜切牛肉面。

老板正握着刀切卤牛肉,听到这声音,抬头来看,惊讶地说:“是你们两个啊!”

郁桃俏皮地笑笑,“这么多年了,您还记得我俩呢!”

老板眉一扬:“嗐!男帅女美,想不记得都难!”

大堂内飘浮着卤牛肉的香气,两碗面端上桌时,郁桃咽了咽口水,给的牛肉实在太多了,她胃口小。

江胤把他那碗推过来说:“吃不完就往我这挑。”

郁桃不客气地捞出一半。

江胤看着她面前空空大半碗,叹气说:“你也太好养活了。”

郁桃拿起筷子吃起来,被烫了一下,只好放缓速度。

谁也没说话,埋头在牛肉面的热气间。

江胤偶尔端详她几眼,她比从前飞扬、轻快多了,像卸下了厚重的负担,轻盈行走。

找回了些从前的俏皮,他的目光里忽然带有一丝不舍。

那神情只是惊鸿掠影,一瞬后消失不见,眨眼之间,江胤又是一副温柔且有距离的模样。

郁桃看得清楚,未细究,吃完一碗面,双臂交叉,偏过头看向外面。

仿真鹿的毛皮上已落满雪粉,透过雾一样的大雪,看得见一个人影闪进店里来。

是司机老陈。

“郁小姐,雪越来越大了,待会儿不方便走,您看?”

郁桃站起来,“那走吧。”

车走了一小段,好久没再动,前边堵着老长一串。

老陈下去看了后回来说:“前边儿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,这条路堵了,您看是绕道还是继续等着?”

“绕道吧。”

雪大,风也大,猛烈地将一片片雪花卷起,急速地旋转成上千个薄雾似的旋涡,在空中飞散。

江胤扯了个淡淡的笑,开口说:“老师走那年,也是这样大的雪。”

回忆的匣子一经打开,像有一只手从中伸出,将她短暂地拉了进去。

江胤说着话,郁桃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,有时像在迟疑,又像在回忆,好一会儿不说话。

她忽然明白,自己把江胤当做了过去那段美好时光的载体,用漫无边际的回忆滋育出丰茂的枝丫,令她恍惚以为那是男女之情。

实际上,那份懵懂的心动早已与十七岁一同留在过去。

现在她不再被现实困住脚步,于是也不再需要从过去中汲取力量。

雪很大,能见度不高,车开得很慢,时间漫长到她足以将过去回味一遍。

在那回忆的终端,出现的却是周时桉在墓地时撑着黑伞的画面。

驶过北湖路,江胤忽然说:“我到了。”

郁桃往窗外一看,湖畔名居,烫金的四个大字。

她昏昏糊糊想着,大约七八年前,和江胤路过这儿,他指着其中一栋说:“要是在这儿有一套房就好了。”

郁桃惊呼说,“你买房了呀?”

江胤点点头,“一个小叁室,转角的落地窗能看到鸟掠过湖面。”

下车时,车门才打开一条缝,冷冽的寒风就窜进来,江胤动作极快地下了车,关上车门后,窗在他身后降下。

郁桃的声音在风雪里轻得几乎听不到,“师兄,再见。”

江胤没说话,右手一摆,低下脑袋弯着身子,在雪中隐去了。

回到香海湾,郁桃推门进去,室内暖气太足,空气又闷又稠,像一锅煮沸了的粥。

客厅没人,到了卧室,周时桉靠在床头,见她进来,雕塑般一动不动,在昏黄的壁灯下,他睁着深棕色的一双眼盯着她看了许久。

之后他忽而又移开,她心里一沉。

“下大雪了,车开得慢。”

他目光里有无声的责怪,“十二点零一分,你踩着点回来的?”

郁桃觉得他的反应也大了些,扔下一句“我先洗澡”就转身进了浴室。

出来时只围着浴巾,双肩露在外面,额前覆着湿漉漉的发。

周时桉眼神好像淬过寒冰的刀子,冷眼瞧着她说:“又过了二十分钟。”

郁桃愈发觉得他莫名其妙,好一阵不见,她不过是回来得晚了,不知他哪里来的脾气好一通发在她身上。

何况外边这么大雪,回得晚也算情有可原。

掀开被子一角躺上去,电光火石间,她连着被子都卷到周时桉怀里。

压迫感沉重地压在双肩,郁桃眼睛睁着眼,缩紧瘦削的双肩,急促呼吸着,以为他要玩强制的花样。

今晚很累,却又不想扫他兴致。

周时桉什么动作也没有,狠狠地盯了她好一会儿,收紧力气,一个一个字吐出来:“算了,你又不知道。”

怀中的空间越来越小,郁桃仿佛要窒息了,迷迷糊糊问:“知道什么?”

周时桉松开手说:“下不为例。”

郁桃还紧靠在他胸前,于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低沉而又迅速的心跳。

就在她以为这段莫名其妙的氛围要终止时,周时桉忽然将被子和她身上的浴巾一同掀开。

郁桃赤裸裸缩拢在他身下,乳房像成熟的水蜜桃一样悬在胸前,有着某种悬河泄水的风韵。

她知道周时桉的性总伴随着隐隐的强制,可他这会儿的力度也大了些,直让人心悸。

倒有些像愤怒之下的性,可她不明白他的愤怒从何而来。

身体比心适应得快,配合着周时桉的节奏,为两人的交合处润滑。

身下的郁桃热乎乎的,瑟瑟直抖,像一只被捉住而又想飞走的山雀鸟。

隔日周时桉下楼时,给郁桃配的那辆车的两个黄色尾灯正眨巴着。

他走过去敲了敲窗玻璃,司机降下车窗,“周总早。”

“昨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?”

“正好碰到大雪,路上堵,能见度还低,车开得慢,回来路上就耽搁了会儿时间。”

周时桉转过身,又鬼使神差折返回来,多问了一句:“从平京大剧院直接回来的?”

“噢不是,郁小姐和朋友吃夜宵,从北湖那边回来的。”

周时桉开完会回到办公室,桌上放着一块行车记录仪和u盘。

u盘插到电脑里,跳出的文件夹里只有一个视频,显示时间是昨晚21点以后。

行车记录仪记下来的画面里,郁桃和另一人在话剧结束后一块上了车,到面馆下车,一男一女并肩消失在画面中。

中间间隔30分钟。

周时桉冷哼了声,吃碗面能吃半小时?

他加速听完了两人后半程在车上聊天的音频,没有任何逾矩和暧昧的内容。

画面定格在郁桃那声轻轻的“师兄,再见”后。

李助进来时,周时桉正沉着脸靠坐在椅子上,语调平静,“那个姓江的,上次让你查过了。”

“是的。”

李助把江胤和郁桃的有关信息都筛了一遍并如实报告,两人之间确实什么也没有。

有半晌,周时桉没说话,指尖摁住眼尾,不知在想什么。

李助艰难地开口:“有个视频……”

“什么视频?”

是郁桃十六岁时接受平京好少年节目采访的一个视频,和江胤一起,但视频并无明确的指向,李助当时斟酌过后决定不提。

周时桉心跳如暴雨打在平原上。

采访视频里,少女除了说话时对着镜头,其他时候目光几乎是黏在一旁的少年身上。

那眼神他倒是没见过。

脑子里像长了个瘤子,突突地跳个不停。

郁桃少年时的暗恋、和旧友吃夜宵、没记得他的生日……本不想干的叁件事缠在一起,周时桉只觉得呼吸都有些窘迫感,心跳得好像要冲出胸腔。

用力挺直身体,做了个深呼吸。空气清澈得几乎使肺叶猛然向上一缩。

一个念头闪过,他缓缓开口:“你去办个事儿,定在明晚。”

不知在椅子上坐了多久,直到沉默潜入房间,安静到耳朵都好像开始作痛。

抬眼瞧窗外,死灰色的穹苍映衬着他的心情,天沉重得似已将压下来。

周时桉一天没回来,郁桃习以为常,在家做了一天的尸体,没把这事放心上。

要说昨晚,他从身后压着她,像牲口一样没有情绪地挺腰操弄,使她至今仍有些不快。

周时桉过去的强制里面,包着的是柔情,于是那强制也只是情趣。

郁桃歪身躺在沙发上,左腿架着右腿,天色不知不觉很暗了,她想着周时桉,不觉坐直身体。

这时门外突然有了敲门声。只有一声,很轻。

周时桉和保姆不会敲门,郁桃从猫眼里瞧出去,见到一张熟悉的脸,才将门打开。

胡茵被身上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从头到尾包裹着,似乎吹了一会儿外面的寒风,面颊红红,右手上提着一个食盒。

灵活一双大眼睛盯着郁桃看了看,说:“愣什么,不请我进去呢?”

郁桃连忙将人迎进来,问:“您怎么来了?”

胡茵一边往餐桌去,嘴里一边说着话:“这个长寿包,我每年都要给时桉做的,但我昨天才赶回平京,一是来不及,二是不想打扰你们俩,就没过来。”

食盒打开,立刻有一阵肉香扑鼻。

郁桃仍一头雾水:“昨天是什么日子?”

胡茵霍然抬起头,露出惊讶和疑问:“昨天是他生日,你不知道呀?”

郁桃喉咙一窒,好一会儿才说:“怪不得……”

胡茵微笑着拍拍她:“他是不是生气了?”

“我不知道昨天是他生日。”

胡茵说:“没事,你哄哄他就好了,这孩子其实很好哄的。”

郁桃眯着眼睛向她一笑,心里仍发着虚,“这倒是。”

照着周时桉给她做长寿面的样子,郁桃备好菜,给他发了条信息:回来告诉我。

坐在椅子上,屋内外寂无人声,只有她翻动剧本书页的沙沙声,手机提示音一直没有响起。

郁桃拿起手机反复看,对话框最下面只有两条绿色方框。

她心中有些许愧疚,但仔细琢磨,认为她错过他生日一事,责任不全在她身上,毕竟——她又不知道。

没人通知她昨天是周时桉生日。

虽如此说,可她也没通知过他自己的生日,他还是给她庆生了。

郁桃伏在沙发上,枕着靠枕伸直身子,不知不觉睡了过去,再醒来时,猛地掀开一角被,天光已经大亮。

撑起半截身子,一面理着鬓发向耳朵后扶去,身上盖着被子,昨晚他回来过?

这时有人影从厨房钻出来,她惊喜望去,是挥着锅铲的保姆。

保姆操着带有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关切地说:“睡在沙发上还不盖被子,虽然有暖气,可是也不好的哇……”

郁桃弯腰拔鞋,站了起来,“这被子您给我盖的?谢谢……”

简单吃了早餐,到中午时,周时桉的司机到楼下接她。

到了才发现是一家私人会馆,四合院制建筑,中间是一个大大的露天舞台,台下一个人也没有。

引路的侍应生带她上到二楼,四方长廊下是一个个小包间。

到走廊尽头的一间,推门进去,周时桉正坐在那里,脸上放出不自然的轻笑,眼角眉梢都是阴郁,身子靠后塌着,一副懒散的模样。

郁桃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像随时都可能跳出嗓子来。

见过他很多种样子,今天却觉得面前的是陌生人。

外边寒意重,包厢里没有暖气,但四角烧着炭盆,把小小的空间烘暖。

郁桃理亏又心虚,关上门后没有落座。将脱下来的大衣挂到一旁,等呼吸慢慢平息了,站到他身后,双手交叉锁在他胸前。

“你没回我信息。”

周时桉面沉如水,瞧不出喜怒,拍拍一旁的缎子秀垫让她坐。

一张叁人宽的仿古木椅,就是要在这上面做爱也不觉得逼仄。

郁桃眼珠子四面一转,受不了这样的氛围,索性阖眼仰头,“你到底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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