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里韩文博还装得挺镇静,撂下电话他心潮澎湃啊,火速换全新的床单被套,进卫生间洗澡、刮胡子。头发上的水还没擦干呢,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,他套上t恤,跑去开门,笑道:“瞧你急的。”
韩文博边推开门,边迭声喊:“邹邹!邹邹!”
门外的季绍明听得眉毛拧作一团,腻歪得浑身不自在。见来人是他,韩文博脸就垮了,堵在门口讥诮道:“哟,什么风把您吹来了?”
“找你有正事。”
他推韩文博一把,弯腰从他胳膊下钻进屋子里,熟门熟路地进他和韩文浩的卧室,桌子上的烟盒和啤酒瓶韩文博还没来得及收。季绍明看着直来气:“我让你报名厂里临时工的招聘,你说你没时间,你就是在忙这些?”
韩文博懒洋洋地靠着门框,不置一词。
“好歹是份正式工作,你先做着积累经验,后面还有招考的机会……”
“你是不是还想让我给你打下手,当徒弟?你总是催我找工作,不就是看不上我现在干的活儿吗?”
季绍明厉声道:“你故意的吧?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!”
韩文博走到他跟前,四目相对,几乎是鼻子贴着鼻子,咬牙说道:“我怎么能和您比,您可是厂长女婿,季大工程师,我呢?”
任何人都可以嘲笑他是“厂长女婿”,质疑他是为了个人发展和刘意可结婚,但是韩文博不行,他是他从出生到现在的朋友,和亲兄弟毫无区别,没有谁比韩文博更了解他。如果在他心里,他也是个可以利用一切的人,那这份友谊还有何意义。
季绍明一把揪起韩文博的衣领,韩文博挑眉道:“想打架?”
他话说得挑衅,实际上自己心里也打鼓,季绍明少年时期瘦得随风摆柳,在高年级惹了事,还得喊他去摆平。人都说二十叁,窜一窜,韩文博恍然发觉,季绍明如今的个头已经赶上他了,肌肉结实,真打起来,他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。
季绍明使个巧劲儿,左脚从后面勾起韩文博的右脚,他就自己向后跌在床上。他顺势压倒他,正欲出拳,就听见门“吱呀”一声,邹颖进来了。两人进屋都没关门,邹颖把西瓜放在门边,看客厅里没人,朝里走喊道:“韩文博?”
站在卧室门口看到这样一副情景,韩文博被季绍明压着躺床上,t恤下摆已经掀起一角,露出一块平整的腹肌,季绍明转头看着邹颖,韩文博也勾着脖子看她。
她连忙捂眼睛说:“我什么都没有看到!你们继续。”随后扭头跑出韩文博家。
“邹颖!”
他连踢带踹地把季绍明从他身上扒拉下来,跑到门口看,门边除了西瓜,楼道里连下楼的回声都没有。韩文博冲回卧室,指着季绍明说:“你快去跟她解释!”
“解释什么?我和你在这张床上什么没干过?”
打扑克,看小说,吃泡面,吸第一支烟……韩家两个儿子,睡的是上下床,韩文博的卧室于季绍明而言就是男生寝室,念中学季学军盯得他太紧,他就假借一起写作业之名,来韩家找乐子。
“滚滚滚!你别睡我床!”
韩文博拉着他腿,拖他下床。
说到床,季绍明倒发现今天的不同,什么时候韩文博的床单被套是一个花色了?床上一条褶皱都没有,还散发着皂粉的香气,他刚进门时,韩文博好像刚刚洗过澡,邹颖又凑巧过来……这个点韩文博父母还在厂里上班,韩文浩上高中,晚上十点半才回家,俩人肯定趁没人在家,想着可劲儿折腾呗。
他盯着韩文博笑,“你要说你忙这事,我肯定不打扰。”
“滚蛋!”
沙瓤西瓜是长圆形的,像个枕头,他抱着去厨房洗了洗,切一半自己吃了。可能心里终究不平衡,他临了没留季绍明吃瓜。他羡慕季绍明的人生顺利,没有丁点阻碍,以前一起躺床上抽烟写的作业,季绍明满篇对勾,韩文博的就被打回来重做。季绍明一路念到研究生,毕业后顺理成章被一机厂聘用,他却还在打着零工,参加那些根本没有希望的招工考试。他是家属院里出名的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可自己呢,从小贪玩成绩差,不想去当临时工,说白了是怕人笑话,车间的师傅们都是看他长大的邻居,每人讲句闲话,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。
韩文博给剩下半个西瓜蒙上保鲜膜,放进冰箱里,想想又笑了。真换他过季绍明的生活,他可过不来,小时候季绍明但凡成绩下滑,季学军就教他跪在客厅里,双手朝上举着,拿戒尺抽他手心,他那时候正优哉游哉地看漫画书呢。凡事有因果,他们两人的生活,都是各自造就的,韩文博连命运都怨不得。
当然了,他那时不知道季绍明未来十多年下行的人生,不知道天意如何弄人,时运又如何造人。他如果晓得了,必然不会生出这么一番艳羡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