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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雪天(1 / 2)

二十八号是大年叁十,审计组计划二十五号飞回杭州。向晗觉得最近和季绍明亲密得有些过分,准确说季绍明的行为让她感到不可控。尤其是深夜擅闯她房间,这不是一名合格炮友应该做的。

她翻翻日历,还有一周时间离开安州。利用这段时间,她可以整理她和季绍明的关系。两个人太热络,不适合突然提分开。这就像情侣分手,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,一上来微信说分手,往往藕断丝连。

玩冷战,向晗最熟悉。当年,她耐心和齐星宇冷战两个月才彻底断干净。冷暴力最能消耗温情,再说她和季绍明也没有感情。向晗决定把这招放他身上试试。

季绍明觉得向晗最近莫名其妙。微信发消息不回,工作的事只当众说,对他视而不见。他在她眼里像空气一样。加班在食堂吃晚饭,他加钱给后厨炒两盘小菜,喊她过来,向晗非不肯。守着剩的土豆炖白菜,就着馒头吃。这不是活受罪嘛。

隔天傍晚,只剩他俩在会议室里,向晗坐在他旁边工作,戴着眼镜,呆呆地盯着屏幕,嘴巴微嘟。他看着觉得乖顺,没忍住用手背抚了抚她的脖子。向晗一句话不说,立刻抱着电脑,到离他最远的位置坐,好像他方才性骚扰她。

当晚方梓玥问他机票报销的事,他逐张审阅行程单,目光停留在姓名是“向小晗”的那一张。原来她真名叫向小晗。很可爱,很符合她。

不过机票倒是令季绍明的脑子转过弯。原来审计组不到一周就要走了,向晗的疏远也有了理由。他晓得向晗是一朵自由自在的云,只是暂时停在他这里,歇歇脚。起风时,这朵云又会飘去别的地方。他什么都留不住。

家属院的退休职工有蔡县人,以前都是车间面熟的老师傅。因为庄涛的过度关注,季绍明做不成别的事,有空总可以和他们套套近乎,装作不经意地提提汪廷海。他们说的传言内容不同,但都有一点反复被反复提及,汪廷海在蔡县深山貌似有座私家园林。有位老职工说,家里亲戚在蔡县开推土机,园林开工时,庄涛叁不五时来监工。

汪廷海善于夹着尾巴做人,不然如何从其貌不扬的蔡县一步步升上来。建园林这种放肆的做法,不像他的性格,反而像庄涛。打开汪廷海的路子,庄涛总需要见面礼,可供颐养天年的园林是个不二之选。

季绍明把自己的推断,讲给韩文博他们四个人听,又得到个意外的消息。

到底高主管认识的供应商多,人脉广,托关系问到,先前那批齿具的厂家老板是汪廷海的老战友。庄涛打着买齿具的旗号,用公款送汪廷海顺水人情。然而货都放在老厂仓库,没有由头接近。汪廷海被谈话后,庄涛成了惊弓之鸟,现在他心里谁靠近他的腌臜事,谁就是要害他。

凑巧审计组之前没去老厂盘库,缺个人领他们去。朱耀知道老厂不供暖,冷嗖嗖的,特地把苦差事留给季绍明,正中他下怀。

兴安的行政伺候事务所周到,派司机开车接送盘库。他们拖到下午四点才去,盘完库已经五点半,窗外天黑茫茫。向晗上完厕所出来,不见梓玥他们的人影。老厂多年前被废弃,现在多用作堆放货物和旧设备。风穿梭在空荡荡的厂房间,发出凄厉的哮鸣音,十字窗户被风震得颤动。灰老鼠结队沿着房梁下窜,木头窗棂响起磨牙的咯吱声。

向晗心下惶然,摸黑跑出厂房,站在路灯下发微信。

向晗:「梓玥你们在哪里?我找不到你们。」

梓玥:「?你没上小高的那辆车?」

小高:「我以为向老师和方老师一辆车……」

向晗:「……」

向晗正要生气,梓玥便打电话过来:“小晗对不起,我们不知道你去上厕所了。别生气嘛。我问司机了,季工还没走,你们可以一块回来。”

梓玥认错服软的态度一向很好,向晗燃烧的小火苗咻咻地被压制。不过她才不会找季绍明一道回去。

季绍明和向晗孤男寡女,老厂黑漆漆的,梓玥觉得这么提议不大安全。她又说:“我叫司机去接你吧,你站在原地等一等。”

向晗忙说:“哎,我认识路,自己能回来。就我一个人,别麻烦司机多跑一趟。”

“小晗……”

向晗听见手机提示音,看眼警告,说道:“不和你说了,我手机快没电了。”

来时他们没出厂区,直接走新老厂区连接的小路。向晗朝原路走两步,小铁门已经上了锁,隔着铁丝网,一只野狗冲她狂吠。门后边的路属于叁不管地带,没有安装路灯,什么都看不见。路另一端厂房的光亮,显得遥不可及。

她叹口气,只能从老厂大门出去,绕一大圈回新厂正门。天空中开始飘雪籽,簌簌地降落。向晗加快步伐,远远看见季绍明骑着电动车,也往大门口走。她和季绍明前后脚出大门。季绍明开最低一档车速,缓缓在路边骑着,借着后视镜看她。

一辆黑色轿车驶过,开车的男子降下车窗说:“美女拼车吗?”

向晗弯腰看车内,副驾驶坐着穿校服的中学生,后座一对年轻情侣,还能再挤挤。

“向晗,上来!”,季绍明喊道。

不知何时,他已拐回来驶到她跟前。向晗捏紧斜挎包肩带,纠结几秒,跨上电动车后座。

“先回厂房,我的事情没办完。”季绍明的声线清冷,倒听不出怒气。向晗默默想着,冷战这回算破功了,季绍明先开的口,但她并不高明。

厂房的面貌停留在九十年代,红砖平房,内墙的墙壁被机油染得脏黑,烂糟糟的,靠边的水泥地上落有大块墙皮。一根根长电线吊着一排白炽灯泡,灯光昏黄,货箱堆积如山。向晗寸步不离地跟在季绍明身后,他解开麻绳,掀起防尘布,确认箱子上的型号无误。

季绍明打开强光手电,递给向晗说道:“帮我举着。”

他端着相机,由远及近地对着这批货物拍照。向晗被光刺得闭眼,头撇到一边,问:“我能知道这是什么事吗?”

他握着手电筒,带着她移动,说:“知道了对你没好处。”

季绍明不说,向晗心里也能猜个大概,事情肯定和庄涛有瓜葛。

他低头调节光圈,说道:“你一定觉得兴安烂透了吧。人心涣散、技术落后、腐败猖狂。”季绍明目光闪烁,抬眸和她的视线交汇,说着:“这就是我生长的地方,无可救药,可我离不开。我能做的,只有守住这里。”

向晗目光转向眼前的货物,它们只是冰山一角。光明照不到的地方,黑暗肆意生长。也许这批货物里,就有季绍明说的补助金。她说:“我确实认为,优胜劣汰,适者生存,是现代企业的生存法则。但是除此之外,我更敬佩人的力量。”向晗点点头,像是肯定自己的话:“这不正是企业经营的魅力所在吗?”

她的话令他意外。换个说法,应该是从前他看轻了向晗,以为她是个只知道埋头做事的小职员。实际上,她的见解并不比他浅薄。

季绍明骑电动车载向晗回去,走到大门口,探头跟门卫室的大爷打声招呼,说借车子一晚上。向晗原本还奇怪,一起坐汽车来的,怎么季绍明变出一辆电动车。

忙到现在,将近七点半,向晗的肚子在后边咕噜咕噜地叫唤。风声呼啸,街道上吵闹,她捂着肚子,自以为前面的季绍明听不见。

车停在路口等红灯,季绍明看向后视镜,蓦地开口:“你想吃什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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