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为何非要得到那一个答案。
你为何不愿意雌伏在任何人的身下,有人护你、疼你,这不是千万万女人都憧憬向往的吗?
你为何满身伤痕,你为何殚精竭虑夜不能寐,你为何亡命天涯,你为何随时会死?!
你为何要!选择这样一条!如同赤足穿过剑窟的路!
他不把你当成威胁,你生来是女子于不落入君王垂眸的视野中,你被他视为折断枯木。只要你藏住能,捂住嘴,忍住耻,普天之下总有一处你可以苟活,万万男子总有一位是你可以依靠的良人。
“唐伯父,临清此举并非为逝去的钦州百姓唤辜,我有私心,为人女,我父母皆亡,然我连他们的墓穴都找不到。临清无能,这些年无法躬亲身缅怀父母,我想要做的事不是为了钦州百姓,反而是让这些枉死的鬼魂最后助我。是我愧对他们,我未曾为他们牺牲。反倒让他们九泉之下难以安息。”
她说的话实在光明磊落,她一挥手将所有的骂名都背负在自己身上。是她一意孤行的要去寻找一个答案,年迈体弱的顾老也好,为民鞠躬尽瘁的唐伯父也罢,他们不再追究,忘却前尘;年过半百还在为国挡以躯的蒋老妇人垂死狱中绝不求饶也好,已经故去的她的双亲是否已经原谅君王也罢,她都不在意。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办成,从前她也跟孩童叶昭然般,世间千条万道她都想走,千滋百味她都想尝。但是,如今她只有一条路,也只有一种滋味。
“孩子,拿去吧。”唐房的额头伸出皱纹,他的嗓音中有沧桑,回头望距离他戴花高马行的青年岁月已经过了数十年,他的热泪与汗水一同倾洒在钦州这片土地上。他从未贪墨,起早贪黑为钦州百姓,他刺官言臣,一生刚正不阿、两袖清风。他记得捧起书的那一日,夫子就曾说,手中笔为百姓行,身下足为百姓奔,心中火为百姓燃。
若有一日,君不君,臣不臣,民以何民!
百姓何辜!
晚间的菜肴丰盛,唐家自从商后,吃穿用度反倒比当官时宽裕。一道野菜被特意摆在中央,庭院中有几株桂花树,围着一棵高大的玉兰,玉兰花期将歇,只有两叁朵与命运僵持着不愿意败。
“你母亲那晚来赴宴,原是满脸严肃,再看到我准备的餐食后,她哈哈大笑,甚至还夸奖了我。”刘芳凝为她夹了道嫩菜,接着赧然一笑道,“我不过是一个后院的妇人,哪担得起秦将军的夸赞。谁知她竟说,‘女子在后院与在朝堂、在沙场并无不同,做得好便值得称赞。’”
“从未有人这般对我说过话,你的母亲她太,太好了。”说着说着,刘芳凝的眼眶微红,渐渐有些泣不成声。
“她在席上特意问了我的名讳,我担不起,说道我是唐刘氏,你说我的名字怎敢说出口,让她听呢?”
唐诗意在旁眼角也湿润了,她为人子女、妻子、父母,自然明白普通女子的心酸与不甘,她为母亲递上帕巾。刘芳凝接过沾去泪珠,她步入中年,家中又遭如此劫难,当时唐府凋落,唐房消极沉闷,她身为女子竟有胆子挑起重振门楣的担子,幸好女儿懂事,女婿支持,她便咬着牙度过那段艰难岁月。
“我叫刘芳凝。芳是芳草的芳,凝是凝视的凝。”
“好名字!秦霭禾,幸会!”
那个在庭院中大口喝酒的身披轻甲的女子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在眼前,那天的月亮很圆很亮,她沉浸在得到钦佩之人的认同中,不知岁月无情,人间已暮,那人已死。
刘芳凝喝不惯酒,她今日已饮了叁杯,眼泪被剧烈的辣意呛出她也浑然不知,身旁的唐房想劝阻却在开口时泪意翻涌,他与秦将军同为人臣子,他自然明晓她的死多么荒唐,又多么现实!不过是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