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已深。
陆嘉学在书房中处理事情,叶严几个人站在他面前。
侯爷新婚之后,脾气就一直挺好的。眼下不知怎么的,脾气反倒不如原来了。几个人说话唯唯诺诺的,不敢大声。
书房外十分肃穆,有个人急匆匆地走来。
她连斗篷的帽子都没有带,只跟着两个粗使的丫头,她显得很瘦了,但是当年的风姿还是一点都不减。梳了垂云髻,气质高洁。守卫的亲兵要把她拦下来,谢敏冷冷道:「叫他出来见我!」
听到外面隐隐的声音,陆嘉学有点不耐。守卫的人不敢放谢敏进来,但谢敏又固执,反倒是争执不下。他放下了手中的舆图。
守卫的人看到陆嘉学终于出来,一个个垂首不敢再言。
陆嘉学背手走到了谢敏面前,笑道:「长嫂,我给你几分颜面,可不是由着你胡闹的。」
谢敏直看着他,冷冷地说:「你把她抓回来了,是不是?」
陆嘉学不语。
谢敏继续说:「你上次成亲那人,是不是她?」
「你何必过问。」陆嘉学向旁边一个人招手,「送大夫人回去。」
「陆嘉学!」谢敏指着他的鼻子说,「你这种人,根本不懂什么是爱!你会的便只是抢夺!她现在喜欢你吗?你为什么不能让她平静生活呢,她陪你们这些人玩儿了把命,这还不够吗?」
她心里有那种迫切的渴望,至少在这事当中,有人是真的高兴的。她希望如此。
陆嘉学沉默,或许这些话真的戳到了他的痛处,他继续道:「送她回去。」
然后转身朝屋内走去。
谢敏在他身后继续说:「陆嘉学!你这种人就不配有人爱你,你有再多东西又如何,不喜欢就是不喜欢……」
陆嘉学的身影停顿。突然冷笑,他猛地回过头。冷冷地盯着谢敏一步步走近:「你觉得你配被别人爱是吧?简直蠢得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。谢敏,穷极一生了,你竟然还不知道你枕边人是什么人?」
谢敏倔强而冷漠地看着他。语气鄙夷:「我与嘉然伉俪情深……你这种人怎么懂!」
陆嘉学似乎觉得她特别的可悲:「他曾和二嫂偷情过,你肯定不知道吧?」
「有一年除夕他未归,身上带着别的女子送的香囊,绣了个『宛』字,你还记得吗?」陆嘉学笑着凑到她的耳边说,「那是当年太子妃的小名。长兄为太子出谋划策,却跟太子妃混在一起……这些是皇后亲口所言。」
谢敏后退半步,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。
「他与二嫂时常私会于小竹林。有一年老夫人说要砍了那片竹林,大哥第一个不同意。这个长嫂肯定是记得的吧。」
「你知道,我没有必要骗你。」陆嘉学整了一下护腕,他继续说,「二嫂对大哥还真是情真意切。你现在想想二嫂究竟是怎么死的,偏偏在大哥死之后,你没觉得奇怪吗?」
谢敏思绪混乱,是的,陆嘉学的确没有必要骗她。
她看到过那个香囊,但是她信任陆嘉然的为人,自然不会多问。那片竹林的问题上,陆嘉然的态度很奇怪。实际上仔细想,有很多奇怪的地方,只是没有人会把温文尔雅的他往那方面想,他明明对她特别的好,妾都是原侯夫人硬给他,他勉强接受的。
陆嘉然死的时候,原侯夫人跟着出事,二弟妹在她灵前痛哭。后来是得了病,却不肯吃药死的。
「我不信……我怎会轻易被你挑拨,我与嘉然是相互信任的。」谢敏说。
陆嘉学不想跟她多说了,浪费口舌。他还有很多要事要去处理。
谢敏见劝他无望,叫丫头扶着她回去。谢敏渐渐走出了陆嘉学的院子,却不知怎么的踉跄了一下,几乎没站稳,她的手近乎发抖。
「夫人,小心这石子路。」丫头连忙扶稳她。
谢敏闭上眼,她想起了很多的往事,她说:「我不信他,我怎么会信他呢……」
「您这是怎么了?咱们快些回去吧,外头怪冷的……」丫头疑惑不解。
谢敏点了点头:「走吧,快回去吧。」她不会信的,今天听到的话,她一个字都不会记得。谢敏越走越快,背影竟然有些佝偻了。
程琅也是深夜回府。
他连夜去了趟罗家,但是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后没见到罗慎远回来。今天徐渭和杨凌相继出事,罗慎远应该没空吧。
程琅就把这件事作罢了,他其实谁也没有必要提。
他突然变得很冷漠,谁好了跟他有什么关係呢。懒得管了。
谢蕴难得等到他回府,知道他是去大同出了一个多月的公差,从他走之后就开始想念他。听说程四少爷今日回来的时候,谢蕴就开始期待了。她让下人洒扫院子,她换了身簇新的衣裳,她甚至对着镜子看了很久自己的妆容有没有瑕疵。
等到他回来的时候,谢蕴就走了上去。「我听说您下午就该到了,怎么现在才回来。」
谢蕴自己都没有发现,她的语气微带着讨好。
程琅看了她一眼,不是往日的温柔迷离,他现在的表情很冷漠。
「怎么了?」他把解下来的革带递给丫头。
谢蕴嘴唇微抿:「你没有回来,我在家中无聊。除了跟大嫂斗斗,倒是没有别的事做了……」
「对了,我听闻罗三太太魏宜宁出事了。」谢蕴又说,「说是得了重病,结果那日大伯母带着我们几个上门去探病,罗家却挡着不让见人。去看的人都这么被拒了,英国公府却没有派人过来看过……我们都暗自猜测,魏宜宁是出了什么意外了,可能已经身故了。」
京中交际圈太广,罗慎远估计是想保罗宜宁的正室之位,但是纸不包火。
程琅听到这里冷笑:「魏宜宁要是死了,你不该高兴吗?」
程琅从来没有这么跟她说过话。以至于谢蕴看着程琅的脸色,她觉得他已经看透了什么。
是了,她是喜欢罗慎远。但是在这一个多月里,她想得最多的竟然程琅。多么可笑,当年要嫁给程琅的时候,她千般万般的不愿意。
「你这是什么意思。」谢蕴咬唇,她说,「我盼你回来,你竟然……」
程琅轻笑了一声:「你盼我回来?」
这倒是有趣了。
他侧手执谢蕴的手,倾下来缓缓问:「来,告诉我你怎么盼的?」
芙蓉销金帐,丫头轻手轻脚地端了烛台下去。程琅抵着她,将她的手压在自己的胸膛上,谢蕴避过头,脸颊却是绯红。她随着动作揽住了他的脖颈。到最后,程琅停下来靠着谢蕴的肩头,轻抚着她的长发问:「你喜欢我?」
「你是我夫君,我自然喜欢你。」谢蕴说。
「喜欢我的人很多,」程琅问,「你不怕吗?」
谢蕴就挪了挪身子:「我知道你原来在清湖桥养过外室……我知道你有很多红颜知己。但我知道你对她们都未曾真心过……」虽然程琅是个浪子,为人风流。但是至少她觉得,程琅待她还是跟别人有点不一样的。
「好。」程琅只是简短地回了个字,将她缓缓放开。
婆子端了清洗的热水进来。谢蕴下床沐浴,等再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已经睡着了。她坐在他身侧,端详了他的睡颜很久。
罗宜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,已经雪霁天晴了。天气很好,比前几日暖和一些。
她穿衣下罗汉床走动,昨夜陆嘉学应该是没有回来的。她这些天没得动过,要走走才行。自从知道自己有孩子之后,她对自己的身体就谨慎多了。刚在屋内走了两圈,端着早膳的丫头次第进来了,放下一壶羊乳,一盘酥酪,一碟切成片的鹿肉,一盘槽子糕。
宜宁吃了些槽子糕,喝了两碗羊乳。有个丫头进来屈身说:「夫人,侯爷在外面等您。」
他又想干什么?怎么不直接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