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吐得脑袋都充血,晕乎乎的,脑海里空空如也,倒是短暂地安宁了会儿。
那些试卷是怎么也写不下去了,弋戈抓起钥匙,走到院子里把银河叫醒,静悄悄地溜出了门。
她现在急需吹吹冷风清醒一下。
在小区里绕了两圈,银河似乎又被遛精神了,不知是力气没处使还是今晚没见到星星心里不满,突然仰天嚎了两嗓子。
弋戈被吓一跳,抬头看了两眼,没几盏灯亮着。她怕银河再吵到其他住户,连忙拉紧绳子,牵着他走出了小区。
深夜,街上车不多。银河在人行道边的草坪上闻闻嗅嗅,弋戈则放空地吹着冷风。
最好把那恶心东西从她记忆里全吹走了才好。
一辆汽车疾驰而过,弋戈的目光无意识地跟着它看向了马路。
然后,她就看见姚子奇独自坐在对面的路缘石上,仍旧背着书包,整个人缩成一团,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点着,像是睡着了。
她没有犹豫,径直牵着银河穿过马路。
“醒醒。”弋戈轻轻推了推他的肩。
姚子奇迅速醒过来,可眼睛还没完全挣开,他把书包抱在胸前,保持防御的姿态。等看清了对面的人是谁,他的表情僵了一瞬,似乎他自己也拿不准这个时候该怎么面对弋戈,意外?难堪?还是再次假装无事发生?
“你不能睡在这。”弋戈说。
“…没、没事。那个,我家里停电了,正在修,我就先出来等会儿。”姚子奇最终还是选择了粉饰太平,可惜随口诹的理由太站不住脚。
这大晚上的,谁家停电了就不睡觉?
弋戈没有戳穿他,径直问:“需要帮忙吗?我们学校应该有挺多男生住这附近的,我可以帮你联系看看。”
说是“挺多男生”,她心里想到的也只有蒋寒衣了。
没关系,反正蒋寒衣肯定能联系到“挺多男生”。
姚子奇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,他抱紧书包,半边脸埋在宽大的围巾下面,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。
中心花园里二十四小时亮灯,弋戈从家里热了杯牛奶带出来,递给姚子奇。
银河好像也感知到了气氛的不同,乖乖地趴在弋戈脚边睡觉,不再闹腾。
“那个男的是谁?和上次医院那些人有关吗?”她开门见山地问。都这个时候了,再前瞻后顾的也没有意义了。
姚子奇摇了摇头。
“那……医院的事解决了?”
“嗯,我舅死了,我报了警,然后把我舅妈的电话和地址给了那些人。”姚子奇握着牛奶杯,没喝。
“舅妈?”弋戈不明白,如果还有个舅妈的话,上次在医院,那群人为什么揪着他这个学生不放?
“…我舅的前妻,本来跑了。”姚子奇说完,又忽然抬头急切地看了她一眼,紧张地补充道,“但她有钱!比我有钱,她肯定能还!”
弋戈愣了一下。他在解释什么?怕她恶意地揣测吗?怕她觉得他自私,把事情推给另一个无辜的女人?
可明明是她自己也说,成年人的事情,应该让成年人去解决。
弋戈没有说什么,继续问:“那个男的呢?”
姚子奇忽然又低头,他的手指紧紧扣着杯子,直到指尖泛白。
弋戈仍然把握不好这场聊天的尺度,她该问到哪里?该刨根究底吗?如果知道了所有事情,她又能帮上什么忙呢?可她无论如何没法看着姚子奇在大马路上坐一整晚,总该要说些什么才对。
“…是我叔叔。”姚子奇嗫嚅道。
“叔叔?”弋戈惊讶极了,“亲叔叔?”
“不是,是……我妈以前的男朋友。”
弋戈有些明白了,之前在医院碰到姚子奇被追债后,她旁敲侧击地问过范阳,知道姚子奇的妈妈早已过世,他一直由舅舅抚养长大。而他舅舅是个吃喝嫖赌样样占全了的混子,除了抢他的低保、助学金奖学金和打工挣来的零花钱之外,还经常打他。
第一次月考时她会在最后一考场碰到他,就是因为他被他舅舅打伤,没能参加前一学期的期末考试。
弋戈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。
他妈妈的男朋友,现在却对他……弋戈没有天真到不知道这背后可能发生了什么,可她那些“见识”也仅仅来源于那些杂七杂八的书籍电影,又或是更魔幻的社会新闻。她该怎么问呢?
问那个男人为什么要那样做吗?未免太站着说话不腰疼。
问那个男人现在是不是就在你家?还是问他有没有真的对你做过什么?这些,弋戈知道不是自己该问的。
这一晚上的遭遇对她来说都这么恐怖的了,她无法想象,姚子奇是否经历过很多这样的,甚至更糟糕的夜晚。
更何况,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被人撞破这样的难堪。在姚子奇看来,她才是这些事里最痛苦的一部分也说不定。将心比心,弋戈不知道如果有人撞见自己这样痛苦落魄的时刻,她会是什么反应。
她抿着唇,打定主意不再多话。哪怕就在这陪他坐一整晚她也认了。至少,这里比马路边上暖和。
“你别担心,他没有对我怎么样。”姚子奇却忽然很坦白,“他就是有点变态,喜欢、喜欢那样,以前就那样……就是想给人看,不会再做什么。”
“其实他平时人挺好的,只有喝了酒会那样。他很有钱……”说到这,他忽然抬头看了弋戈一眼,想到她住在这么高档的一个小区,又补充一句,“挺、挺有钱的,小时候经常给我钱买冰棒吃,小布丁什么的。”
“我好久没见过他了,所以今天有点意外。他现在在我家,我、我不想跟他睡一个房间才出来的。”
“他…他应该不会一直在这里的,过两天就会走。以前他在福建那边做生意,经常要去外地。现在应该也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