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”。
弋戈被朱潇潇挽着手,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眼蒋寒衣。
蒋寒衣走在她们身后一步,插着裤兜,得意地扬了扬眉,笑得随和而神采飞扬,骨清神秀。
到小黑屋,她们被门口的景象吓了一跳。
爷爷奶奶搬着两张凳子,坐在门口,低眉敛目,紧抿嘴唇,一句话也不说。他们没开店里的灯,身后一片黑黢黢的,看着有点瘆人。
而站在他们面面前的,是几个男老师,其中就有一班的物理老师邹胜。他们全都拎着公文包、穿着条纹 polo 衫、把衣摆塞进裤子里、皮带卡住圆鼓鼓的肚子。他们也一脸疲倦,也不说话,也那么静静地站着。
在这诡异的对峙圈外围,又挤了一群学生,大部分是一班的人,其他班的零星也来了几个。他们还不清楚目前的状况,不敢贸然在老师面前胡闹,只好杵在外围静观其变。
“哼,还真是来做‘思想工作’的,脸都不要了。”蒋寒衣冷笑了声。
弋戈听见他这句嘲讽,没说话,心里却暗暗同意。且不论小黑屋到底是不是违章建筑、该不该拆,就这一群老师和一对老人家“静坐对峙”的画面,实在称不上体面。
有个胖胖的老师似乎是不耐烦了,却也还是不对老人家说什么,转身皱着眉教训学生,“凑什么热闹?快上课了,赶紧回教室。”
他不是一班的老师,一班学生也不怕,没一个动步子的。
那老师不满地啧了声,瞪了夏梨一眼——这群学生里,他唯一认识的就是一班的班长夏梨,因为她在各类艺术节、运动会、国旗下的讲话上亮相过很多次。
夏梨羞怯地低头,却也不动脚步。
弋戈心想,难道这群老师就打算这么一直耗着?这一批耗完了,换下一批继续来耗,耗到老头老太太做不了生意,总有一天要服软?这方法,可真是既不文明又不体面。
学生们看了半天,也看出这些老师背后的意图来,渐渐有些躁动,看不下去了。
忽然,大家听见窸窣的声音,小黑屋的砖瓦屋顶上、层层藤蔓和枯叶之间,居然露出四只猫头来。
除了大家都认识的那只大胖橘,还有一只体型更大、通体灰黑的独眼猫,另外两只都是花色小猫。四只猫咪看起来都脏兮兮的,眼神警惕,似乎不太亲人。
…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只猫?是大胖橘和其他野猫生的?大伙都有点吃惊。
邹胜终于等不下去,看了眼房梁上脏兮兮的四只野猫,上前一步严肃道:“大爷大妈,咱们不能不讲理是不是?你们既拿不出当年的承包手续,现在店里的卫生情况又这么差,你看看,这么多野猫,万一抓伤了学生,或者有什么传染病怎么办?”
原本三缄其口的老太太一听这话眼睛就红了,梗着脖子道:“我们进的都是干净货!”
范阳扯着嗓子声援道:“就是!我们都吃了这么久了,什么事都没有!”
那个胖老师回头瞪他一眼,“有你什么事!赶紧给我回教室去!”
说完,他又一抹脸笑着对爷爷道:“大爷,我们不是说您进的货有问题,但您自己看看,这房子的条件,还有这些猫,咱们可是重点学校,每年都有教育局的领导和兄弟学校的人来参观的。这房子杵在这,像话么?”
“那就让爷爷奶奶进食堂啊!那么多摊位!”范阳又叫嚷道。
邹胜也被惹毛了,大声斥道:“你安静点!”
他深谙“擒贼先擒王”的道理,找这个班上最受欢迎的班长开刀,对夏梨道:“夏梨,你组织一下纪律!马上上课了,赶紧叫你们班的人回教室去!”
夏梨破天荒顶了一回嘴,但语气还是文文弱弱的,“老师……还有十分钟才上课。”
邹胜气不打一出来,“行,行!你们爱站就站!明天就是你们刘老师来,我看你们还敢不敢站?!”
一阵交涉过后,爷爷奶奶抹了把泪,冲学生们摆摆手,驼着背转身进屋了。那几只猫也像通人性似的,一转身从屋顶上消失了。
木门不好关,卡了一下,爷爷从门里用力一拉,才将门关上。整个门框仿佛都抖了三抖,落下一块墙灰来。
邹胜盯着那块发霉的墙皮无奈地摇头,回头怒道:“一帮小兔崽子,不懂事!你们今天物理卷子别想少!”
大家少见地没唉声叹气,默默无语地看他一眼,转身走了。
回教室后就是数学课,毫不意外地,所有人都被刘国庆骂了个狗血淋头,首当其冲的就是范阳和夏梨。一个惹事,一个失职,各领三千字检讨。
范阳摇头晃脑,满不在乎,还小声对夏梨说了句:“梨儿,别怕,我帮你写!”他十分嚣张地嘟囔道:“老子写别的不行,写检讨还怕你啊?!”
弋戈看了眼夏梨,班长大人怕是从未受过如此大辱,低着头憋着嘴,眼泪都快掉下来了。
原以为这件事只能这样无疾而终,没想到,晚自习时弋戈忽然发现蒋寒衣和范阳不知又怎么和好了,连体婴似的凑一块不务正业。
她正在心里感叹男的真是善变,又听见后座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却仍然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句——
“罢课!砸食堂!”
还没从“砸食堂”的莽夫之言中回过神来,她忽然感觉肩膀被谁轻轻拍了一下。
一回头,蒋寒衣笑得特别灿烂。
“喂,帮个忙呗?”
第23章 此刻,他们站在一起。
走廊上冬风呼呼地灌,弋戈把手揣进兜里,看着蒋寒衣装模作样拿出来“打掩护”的物理试卷,心中不觉好笑。
但她面上是不可能笑出来的,她冷着一张脸,不耐烦地问:“什么事?”
蒋寒衣开门见山:“你都听到了吧?”
弋戈莫名有点心虚,脸色不变地否认:“听到什么。”
蒋寒衣胸有成竹地笑道:“你肯定听到了,别骗我了。你每次听我们讲话的时候,笔都不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