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雨倾盆砸在身上,就算戴着斗笠身上也很快湿透,楚召淮闷着头往前走,听着四周嘈杂声,脑海中却在想其他事。
古书记载,大灾后必有大疫,洪水一旦来临,医馆的药草八成无一幸存,若真的出事要如何是好。
听说燕枝县的知县是个尸位素餐的蠢货,发生这样大的事,他是否会有所作为。
楚召淮正想得脑袋疼,忽然听到一声沉闷又惊天震地的巨大声响,连带着脚下的山都在微微震动。
举目望去,一条白线在黑暗中缓缓而来。
楚召淮微愣,好一会才意识到那白线是决堤的洪水。
斗笠上的水珠簌簌而落,将视线遮掩,昏暗中隐约瞧见决堤的水不断吞没每家每户未来得及熄灭的烛火。
一盏又一盏。
直到山脚下最后一抹光芒消失被汹涌的水吞没。
整个世间恍惚陷入死一般的黑暗中。
楚召淮从未经历过洪灾。
大雨滂沱, 燕枝县百姓大多数都在山上,只有隐约可见几点零星的火光。
楚召淮曲着膝坐在一块石头后,斗笠上的雨珠断了线地往下落, 耳畔全是唉声叹气。
“唉, 这稻谷还未到收的季节,一场洪水过去,一年收成都没了。”
“是啊, 都说新继位的皇帝是个明君, 斩了不少贪官污吏, 怎就没将咱们知县老爷给砍了呢。”
“嘘!不要命了, 这话是能说的吗?”
知县老爷大概是个禁忌词, 周围仍是雨声和唉声叹气,却没人敢再继续讨论了。
楚召淮歪着头,正想插嘴, 就见头顶一把伞罩了下来。
他愕然抬头,就见商陆浑身是水, 疲倦地靠着石头坐下, 脸上还带着没擦去的污泥。
楚召淮赶忙将伞给他遮雨, 小声道:“我用不着。”
“撑着吧。”商陆闭着眼,眉眼和语调仍然冷淡,轻声道,“你时常左手微颤,呼吸短促, 应该患有心疾, 脸色病白也是体虚多病的模样, 若淋一夜,明日恐怕会生病。”
楚召淮更愧疚了, 他咳了声小心翼翼挪了过去,将伞罩在两个人脑袋上。
商陆睁眼瞥他,大概知晓他不是个理所应当接受旁人帮助的脾气,也没再拒绝。
楚召淮靠在石头上,听着劈里啪啦的雨声,总觉得有些尴尬,小声起了个话头:“商陆哥,方才我听那几个叔叔说话,咱们知县老爷……也是贪官吗?”
商陆浑身疲惫,却也睡不着,道:“长宁江几十年没决过堤,可他一上任就上表说河堤要修,朝廷拨了不少款下来。”
商陆没将话挑明白,楚召淮却听出他话中的意思。
几十年都没出事,新知县刚修河堤才三年就决了堤,恐怕里面大有作为。
“那发水了,今年稻谷也收不了。”楚召淮悄悄地问,“燕枝往常发过大水吗,之后要如何过生活,朝廷会派人赈灾吗?”
“如此穷乡僻壤,朝廷八成连管都懒得管,就算有了赈灾款也落不到百姓头上。”商陆淡淡道,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,自生自灭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