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等一下,我还有话!」杜景之见到李崇恩的表情,心中凉了半截,刚刚出口留人,李崇恩早已带着随从策马而去,马蹄扬起的黄土落了他满头满身。
「你先走,我来处理。」叫走那名骑士,下马来到近前的正是小瑞子。杜景之一把将其拉住。
「小瑞子,究竟怎麽回事?崇恩为何不理我!」杜景之几乎用喊的,拉疼了小瑞子的手腕。
小瑞子紧张地看看四周,把杜景之的手扒下来。
「杜公子,您别叫了。现在您也知道我家主人的身份了。太子殿下是不可能跟您在一起的,他现在已经立了太子妃,而且太子妃现在已经有了身孕,相信再过不久,太子爷就要当父亲了。您若真是为太子爷好,真心待太子爷,就请您把以前的事儿忘了,忘得乾乾净净,就当从来没见过太子爷。您要是心里一直放不下,一直要去找殿下的麻烦,您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的,到头来,吃苦受累的还会是您。」
「我不相信!不相信!」杜景之摇着头。
唉!小瑞子叹了一口气。看着杜景之的狼狈样子,心下着实不忍。
「杜公子,我知道您是个好人。不过,听小瑞子一声劝,您还是回自己家吧,别在京城里待着了,太子殿下也不容易,他可是新唐的储君,国家未来的希望。」说着,小瑞子从怀里摸出锭大银子。「小瑞子身上没带多少钱,就这些,您收着,早点回去吧!」挣脱杜景之的手,小瑞子狠了狠心,上马绝尘远去。杜景之手里拿着银子跟在後面跛着脚紧追了几步,终於还是追不上,扑腾摔在尘土里。
一时间,万念俱灰,杜景之呆坐在路上,半点动弹不得。看着手中的那锭银子,杜景之心如刀割。
「一日三秋,寸肠千结。敢向青天问明月。算应无恨,安用暂圆还缺。」口里默默念着,眼泪扑簌簌落在地上,渗入松浮的尘土里。杜景之捏着那银子好像握着烙铁一般,扬起走把它狠狠扔了出去。
「哎哟!」耳边传来一声轻呼,但见那雪白的银子滚来滚去滚到一个人的脚边。那人弯下腰,伸手把银子拾了起来。
「怎麽回事,天上也会掉银子吗?」声音脆嫩,非常好听。这人穿了一双上好的缎靴,可奇怪的是,一般穿缎靴的配的是乌底,但他穿着的却是一双靴底和靴面都雪白的全缎靴。鞋子是在地上走的,这人难道不怕把鞋子弄脏吗?杜景之微觉诧异,忍不住抬头看他。
一个人穿着全白的衣服走在街上一定会让人觉得很奇怪,但是这个人穿着全白的衣服非常不会让人觉得怪异,反而觉得跟他非常的相配,让人看了也觉得非常舒服。衣服非丝即缎,又滑又柔地贴在身上,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在上面,闪动着橙红的美丽光泽。他的额发修剪得十分整齐,贴在形状娇好的眉际上方,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熠熠生辉,纯净中好似带着几分狡黠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笑容,嘴角向上弯着,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。杜景之不得不承认,很少能看见一个人可以笑得这麽可爱这麽让人舒心的。几乎是第一眼,杜景之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。
对,是个孩子,不是太大但也绝对不小。大概十二三岁的年纪,有着世间最易让人卸去防范的笑容和最纯净目光的孩子。虽然长得并不是多麽漂亮,只能算得是中上之姿,但身上的气质和风度却偏偏让你觉得他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少年。
少年抬脚看了看自己的靴底,很遗憾地摇摇头,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杜景之,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,抬脚走到他的面前,然後蹲下来。
「大哥哥,你为什麽把银子扔了呢?」少年柔声地说,把银子放进杜景之的手心。他的手小小的,柔软而温暖。「虽然不是很多的钱,但是应该够你换一件漂亮的衣服,好好地吃上一顿,再买点好东西。」
「这钱不是我的。」杜景之黯然地回答,面对这个温柔的少年,好像眼泪也快要忍不住了。
「是吗?」少年东张西望着,「可是这里没有别人,而银子又是从你手里扔出来的,如果不是你的又是谁的呢?」
「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要,但如果是我的东西我绝不会让给别人。」
少年哦了一声,点了点头。伸手从怀里摸出块雪白的绢帕来,细细擦着杜景之满是灰尘的脸。
「哥哥你别哭了,你看,这麽美的一张脸,哭花了多麽可惜。我可是最见不得美人儿哭泣了。」
「小弟弟,对一个男人说他长得美并不是件让他开心的事情。」虽然对这孩子很有好感,听到他的话杜景之还是忍不住皱皱眉头。
「不会啊!」少年甜甜地笑,「如果有人对我说我长得美,我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的。」
「哥哥,你叫什麽名字,可以告诉我吗?」少年拉着杜景之的手睁大了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。
「我姓杜,叫杜景之。」不知道为什麽,杜景之好像对这少年的笑容没有任何抵抗力。
「啊,很好听的名字呢!」少年笑弯了眼睛,「景之哥哥,我姓李,我的名字是李崇义,你可以叫我崇义或者义儿哦!」
「李崇义?」杜景之心中一凛,「你……是崇恩的什麽人?」
李崇义眼珠儿转了转,眨了眨眼睛:「你叫的崇恩就是刚刚你要拦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喽。我说呢,什麽人有胆子敢拦太子的人马,原来你要找的就是他。」李崇义甜甜地笑着,「幸亏你不是找小瑞子的,那样就无趣极了。」
「你认得他们?」杜景之更是诧异。
「当然了。他叫李崇恩,我叫李崇义嘛!」李崇义撇了撇嘴,指着自己的鼻尖,「你说我们名字这麽像应该是什麽关系呢?」
「你是他的胞弟?」杜景之不再怀疑。
「对了!」李崇义拍手而笑。「现在说说吧,景之哥哥。你为什麽要找我四哥?小瑞子刚刚又跟你说了些什麽?你哭成这样,你们有什麽关系呢?」
杜景之眉头紧蹙,扭过脸去道:「此事与小殿下无关,我杜景之一介平民,当然不会跟皇室有任何牵连。」说着,从地上慢慢爬起,转身就要走。
李崇义连忙把他拉住。
「谁说跟我没关系!」李崇义噘起嘴,「最近正好人家觉得好没趣。难得看到你,怎麽可以轻易放过。景之哥哥,你说,你是不是跟我四哥有怨有仇,要是你想找他的麻烦触他的霉头,大可以找我帮忙啊。」
什麽?杜景之扭头看着李崇义,愣了一下。有帮着外人找自己手足麻烦的人吗?
「是真的!」李崇义用着十二万分诚恳的目光看着杜景之,「我真可以帮你,而且也只有我能帮你。你要是想进宫,我可以安排哦!」
「你……就不怕我是刺客?」杜景之觉得头有些发晕。
「你不像啊!」李崇义又笑,「哪有刺客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己是刺客的。更何况,你长得可一点也不像刺客。」
「并不是所有的坏人都长着一副坏人样的。你又不认识我,怎知我不是刺客!也许你把我带进宫去,我会杀了你四哥也不一定。」杜景之甩开李崇义的手冷冷地说。
「那也没关系!」李崇义悠然地捋了一下头发,「别说你不是刺客,就算是,你也不会有机会出手。只要别让他受伤,若你能让我觉得有趣,让我四哥头疼肝疼,我绝对会乐见其成。」
杜景之摇摇头,觉得李崇义实在有些不可理喻,转身就要走。
「嗳,为什麽我说的话总是没人相信呢!」李崇义低声喃喃自语。「我只不过是找个人回去陪我玩玩,为什麽人人见了我都如避蛇蠍一样,难道我长的模样真得很吓人吗?」
停了片刻,看杜景之的脚步不停,李崇义想了又想,一狠心,跟在後面又走了两步。
「喂,你快点出来吧,没听见我说的话吗?你不出来,我怎麽带人回去!」李崇义大声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说话。
杜景之下意识地四周看了一下,静悄悄的,没有一个人。这倒是奇了,明明不过是傍晚时分,就算靠近皇城的街道这时人少些,也不应该一个人也不见啊!偌大的街道上,只有自己跟李崇义两人,而李崇义又在对着空气不知喊些什麽,这情景,说多诡异有多诡异。
「喂!喂!」李崇义叫得更大声了。「你再不出来我就要生气喽!快点出来嘛。」
好似有一阵清风拂面,街道中央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个人来,好像平空生出来一般。杜景之以为眼花了,连忙用手揉了揉眼睛。
面前拦住去路的是个黑衣人。此人通体着墨,面上罩着一个白色面具,只在眼部露出空隙,藏在其後的眼睛是大是小,是圆是方却一概看不清楚,黑衣裹着身体,见不到半点肌肤。背後斜背着一把长剑,剑身微弯,约有四尺来长,形状极为古怪,腰侧佩着一把三寸短匕,身形纤长得体,长长的乌发只在脑後束成一束,在阳光下微微泛出幽蓝之光。
杜景之惊得连连後退,险险撞上跟在後面的李崇义。
李崇义绕到前面,嘴里哼了一声道:「你终於肯出来了吗?我还以为你再不肯听我话了呢!」
「属下不敢!」面具後的声音透着金属般清冷的光泽。「只是现在还不到夜晚,属下不便现身。请殿下息怒。」
「不行,我叫了你这许多声你才出来,一定要罚!」李崇义眼珠儿转了两转,「这样吧,就罚你把面具除了让我亲两口!」
「也行!」黑衣人冷冷地说,「有两种方法,一是属下先拿把刀,把脸划花了让殿下亲,二是属下帮殿下把眼睛刺瞎了再请殿下亲,当然,首先先要把周围不相干的人的眼睛挖了,比如说他。」黑衣人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杜景之,「不知殿下您要选哪种方法?」
李崇义闻言愣了一下,又绽开人畜无害的笑容来说:「小摩你还是这麽不可爱,亲两下又不会少块肉,干嘛不是自残就是残人的,听起来血淋淋的好吓人。不然这样好了,我们把眼睛蒙起来,这样你又不用划花脸,我们也不用丢眼珠,两全其美不是更好!」李崇义越说越开心。「呵呵,我真是天才!」
「那可不行!谁不知道殿下的鬼主意最多,我不能保证你不会偷偷把蒙眼布移开。万一真要那样,属下就不得不杀了殿下,而属下也势必不能独活,这麽危险的事情,属下是绝对不会做的。」
「真是的,跟了我这麽长时间,你的个性还是一直不变!罢了罢了,刚才是逗你玩呢,我活得好好的,可不想自己找不自在。」李崇义摊开手,一脸无奈。
杜景之觉得很奇怪。这二人明明就是君臣主仆,相处之时却丝毫没有主从之别,那个黑衣人也不知是什麽来历,身份不明,高深莫测。
「小摩啊,帮我一个忙!」李崇义好似撒娇的口吻对黑衣人说。
「请殿下吩咐!」
「呐,这位哥哥不肯跟我走,但是我又想带他走想得不得了。」李崇义眨了眨眼睛,指着身边的杜景之。
黑衣人点了点头,右手一扬,也不知怎的,杜景之眼前一花,身体软软地倒下,被黑衣人抱在了怀里。
「殿下,要属下把这位公子送去哪里呢?」
「嗯,我想想哦。」李崇义手托着下巴,「不能送去雪樱阁,会被父皇母妃发现,也不能送去宫里的其他地方,人多口杂,万一被四哥知道就不好了。那就把他送到我在城外的别馆好了。那里地处偏僻又清静,平常很少人去的,就那里吧。」
「是!」黑衣人抱起杜景之就要走。却被李崇义一把拉住了。
「哎哎!你别急着走啊!」
「又什麽事儿?」黑衣人有些不耐烦。
「我怎麽办?」李崇义抬起右脚给他看黑乎乎的靴底,「就是你不肯出来,害我多走了好几步,看,我的新鞋子底又脏了。」
黑衣人翻了翻眼睛,咬着牙说:「属下已经说过好多次了,哪有鞋底用白缎做的,穿这种鞋子当然不能走路。好在宫门不远,既然已经脏了,殿下就请自己走回去换双鞋就好。」
「可是,可是……人家脚好疼!」李崇义扒着黑衣人,「真得好疼哦!而且人家也想去别馆,好久没去了。」
「那殿下想让属下怎麽做?」黑衣人的声音降到了冰点。
「你抱我嘛!」李崇义甜甜地说,「小摩身上最舒服了,我也要你抱着去别馆!」
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气,一手抱着杜景之,一把提起李崇义,转眼之间不见了踪影。
昏沉沉地醒来,杜景之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所在。他勉力支起上身,以手支额,强自睁开双眼,打量四周。只见四下里雕空紫檀木的板壁将琉璃屏嵌在中间,上刻着花鸟鱼虫、琴剑瓶炉。锦笼纱罩,金彩珠光,就连地面竟也是碧玉凿花的。自己躺在一张四角雕花的红木床上,床帐是绿烟软罗,枕上垫着百余块上好翠玉缀就的枕席,身上盖着金线银丝绣成的锦被。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了一身素缎子的中衣,手足乾净好像已被洗过,再摸一摸头发,油亮水滑,大概也梳洗过了。这一屋子的陈设极尽奢华,就算是大内皇宫怕也不过尔尔。
莫非这里就是……皇宫?!杜景之连忙下地,赤着脚奔到屋门口,打开房门向外观看。
眼前只见一曲长廊,穿花拂柳,抚石依泉,廊边一丛牡丹,一架荼蘼,房门正对着一池碧水。水中无数金色锦鲤悠然嬉水,水上波光粼粼,其水清澈,溶溶荡荡,曲折萦迂,池边两行垂柳,随风拂动。
这里究竟是哪里?!
杜景之掩上房门,重新在床上坐着,愣愣地出神。难不成真地入了皇宫?若是自己真见了崇恩,又该说什麽呢?骂他,怨他,还是冲上去狠狠捶上两拳,踹上两脚?杜景之长叹了一口气,罢了,把搜魂要回来,自己回杭城的家好了。正胡思乱想之间,房门一响,李崇义施施然踱了进来。
「景之哥哥,你醒啦。」李崇义笑嘻嘻地凑到床旁,一屁股坐在杜景之的身边。
杜景之此时再看李崇义不觉痛恨自己眼盲心盲,这孩子的笑容哪还有一丝纯净无邪,分明狡狯邪魅,一点也没有孩子样。
「你睡了好久,对了,饿不饿?我这里有好吃的哦!」说着拍了拍手,门外立刻鱼贯而入四名侍婢,在桌上摆了几个小碟,又端上一壶香茶。
「你看你看,这些都是我叫人准备的,是我最爱吃的小点,景之哥哥一定也会喜欢。你瞧,有碧玉酥、松蓉鹅油卷、玫瑰水晶包和千雪芙蓉糕,对了还有最最好吃的新鲜温热的桂圆莲子八宝羹。你想吃哪样?我替你拿来!」李崇义一面双眼发亮地一一展示,一边却忍不住地把甜点一样样塞进自己的嘴里。
「我什麽都不想吃!」杜景之摇了摇头,「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才行!」
「这儿吗……」李崇义嘴里塞满食物,口齿也不甚清晰了,「这里是我的别馆,放心,不是皇宫啦,皇宫可没我这里富丽堂皇。」
听说这里不是皇宫,杜景之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。
蹭到杜景之的身边,李崇义一手拿块糕点问:「对了,景之哥哥,你还没告诉我你跟我四哥是怎麽认识的呢?」
杜景之不理他,倒下身子,把被子盖在头上不说话。李崇义推了半天,杜景之就是不理。李崇义没办法,只得气呼呼地坐在一旁。
「不说话是不是?不说就不说,当你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吗?在宫中,我十六殿下的话可没人敢不听。我是喜欢你,所以不会对你使手段,当然,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。不过嘛,要想问个太监的话,可是再容易不过了。跟四哥形影不离的小太监是谁呢?嗯嗯,好像是叫小瑞子……」李崇义开心地拍起手来,「对了,只要把他抓来,一问就可以知道了。」
开心地跳下床,李崇义开门就要走,想了一想,又返身从桌上抓了一块千雪芙蓉糕。
「景之哥哥,你先住下,我这里好吃好招待,等我问完小瑞子就来陪你哦!」也不管杜景之的回答,李崇义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。
听了半天,房中没有半点声音了。杜景之掀开被子,赤足走到桌旁。肚子实在有些饿了,看那些点头红绿橙白,搁在一块儿甚是好看,忍不住拈了几块来吃。吃得饱了,想要出门走走,杜景之在房中找了半天,却除了自己身上的中衣,半件衣服也找不到。没奈何,只得在床上坐着,耐心等待,看会不会有人经过这里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杜景之倚着床头,不知不觉打起盹儿来。半梦半醒之中,忽听得一声巨响,接着一个人如疾风一般冲入屋里,一把将杜景之抱了个满怀。杜景之吓出了一身冷汗,自然也就睡意全无。定睛一看,原来是李崇义回来了。
「景之哥哥,人家好想你好想你哦,一日不见如隔三秋,这麽长的时间没见到你,应该差不多过了一秋了吧!」
「你先放手!」杜景之费了半天力气才把粘在自己身上的李崇义给掰下来,使了半天力,又出了一身汗。
「别这麽无情嘛!」李崇义嘻皮笑脸地凑上前,「不管怎麽说,咱们关系也算非比寻常了。你就不能对我亲近些麽?」
「什麽非比寻常!」杜景之挑起眉,「景之只是一介草民,与殿下根本毫无关系可言。」
「此言差矣!」李崇义连连摇头,「你是我四哥的老婆,当然就是我的四嫂,咱们是叔嫂,当然关系大大的有。」
老婆?四嫂?杜景之的脸「轰」地一下红透了。
「什、什麽老、老婆?!殿下是疯了不成!」
「不承认?」李崇义一声诡笑,对着房门喊了一声:「摩诃勒,把人给我扔进来!」
也不见怎的,听得一声响,从门口真就被扔进个人来。帽子歪了,鞋子少了一只,身上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,可不正是一直跟在李崇恩身边的小瑞子。
「小,小瑞子给十六殿下……给杜公子请安!」苦着一张脸,小瑞子趴在地上拼命叩首。
「瑞公公……」李崇义柔柔的声音吓得小瑞子浑身发抖。「你看,我家景之哥哥不肯承认我四哥跟他的关系呢。难道说,你前面跟我说的都是瞎话?」
「不,不,不是啊!」小瑞子脸色发白,一个劲儿地磕头,「小瑞子对殿下所言句句属实,如果有半点不实之处,小瑞子出门被车撞死,在家被屋顶压死,过桥摔河里淹死……」
「够了够了,这麽多死字,啊啐,忒晦气!」李崇义用脚尖踢了一下小瑞子。转过身看着杜景之,「怎麽样,景之哥哥,小瑞子可全都招了,你还用瞒什麽。」
杜景之脸色发青,嘴里哼了一声:「什麽跟什麽。我说了跟你们没什麽关系。殿下爱怎麽想是殿下的事情,请您把我的衣服还给我,小民要回家了。」
「杜,杜公子!」小瑞子突然扑过来,一把抱住杜景之的腿:「杜公子,小人知错了,您大人大量,千万原谅小人吧。您跟太子殿下的确是一起的,当着十六殿下的面,您就认了吧。」一边说着,一边磕头如捣蒜。开玩笑,如果杜景之一直不肯承认,自己长十个脑袋也会被十六殿下拧掉十个的。
这种私密的事情杜景之怎麽肯当着外人的面承认,又急又气之下杜景之的脚也老实不客气地踹在了小瑞子的背上。
「你这个奴才,平白的乱嚼什麽舌根子,连你主子的名声也不要了吗!你快些给我放手!」
小瑞子哪里肯放,两只手牢牢锁住杜景之,丝毫放松不得。
「别气,别气嘛!」李崇义两眼放光,在一旁看得眉花眼笑。「景之哥哥,你用不着瞒我,我可是站在你这边儿的。就算四哥现在娶了太子妃,但我还是欢喜你多一些,所以我帮你把四哥给抢回来!」
杜景之心头一阵刺痛,脸色益发的难看了。
李崇义拉着杜景之的手,柔声道:「景之哥哥,我知道你在生我四哥的气,气他抛下你另娶了他人,气他在街上不认你,对你冷淡如同路人。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,其实这也怨不得我四哥,因为,他根本已经不记得你了啊!」
什麽?!杜景之愣愣地看着李崇义。不记得!不记得是什麽意思?
「瑞公公!」李崇义踢了踢小瑞子,「你还不快招!」
「是,是!」小瑞子连声答应。
「杜公子,我家太子殿下是不记得您了。这都怨小瑞子,小瑞子该死,都是小瑞子私心,想着这样对殿下也好,所以今天才会这样。」小瑞子一边说,一边抹起了眼泪。
「你……说的是什麽意思?我不明白。」杜景之深吸了一口气。
「那天您跟殿下一起掉到山崖下面,我下去找了,在下游好不容易找到殿下,可当时他浑身是伤,昏迷不醒,我想着,从这麽高的地方摔下来,我们殿下身子那麽强壮也重伤不醒,您身子骨看起来那麽弱,怕是不知道被水冲到什麽地方去了。这深山老林子里,寻人不易,殿下又伤着,我估计着您大概是,大概是……回不来了,就把殿下扛了出去。好不容易回宫里,殿下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才醒过来。没想到,他人是醒过来了,但是记性却出问题了。」
听到李崇恩受了重伤,杜景之心跳也快要停止。见小瑞子停口,急得一把揪住他的领口,连声问:「出了什麽问题,他怎麽了?怎麽了?」
「他……他醒过来的时候,以为自己一直在宫里,从来没出去过。」小瑞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,「他把出宫这几个月的事儿全忘乾净了。当然也就记不得有杜公子您这一位了。」
怎麽会是这样……杜景之松开了手。
「太医们说了,殿下是在掉下来的时候或是在水里脑袋撞上了石头,有部分记忆给撞坏了,也不知道能不能好,或许一辈子也记不起来好不了。我想着,反正杜公子您……」小瑞子偷偷看了眼杜景之,「您或许往生了,那也就不用再告诉太子以前的事儿,让他平平安安地娶了太子妃,顺顺当当地……没想到,没想到杜公子您没事儿,又出现了……」
「还被本殿下发现了!」李崇义嘿嘿一笑,「这可不好了,怕是要坏了瑞公公的事儿。」
「殿下饶命,殿下饶命!」小瑞子转身扑到李崇义的近前,一边哭一边磕头。
「求我干嘛,我又没说要把你怎麽样。你问问景之哥哥去。」李崇义转头不去看他。
「杜公子!」小瑞子哭得稀哩哗啦,可怜兮兮地看着杜景之。
「我?」杜景之苦笑一声,「他也没做错什麽。任何忠心的奴才总是会想怎麽样才会对主人最好。如果我是他,大概我也会这麽做。」
「你不怪他?」李崇义诧异地问杜景之。
「怪他做什麽?」杜景之落寞地低首,「失忆的又不是他。他是不过是尽了做下人的本份。」
「那你怎麽办?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?」
「……」杜景之沈默了一阵,「我认了。我要回杭城去。」
不行!怎麽可以就这麽走了!他走了还有什麽热闹可以看!李崇义一下跳了起来。「我反对!」
「我四哥将来是要做皇帝的,他怎麽可以背信弃义。不行,我绝对不允许他负你,也绝对不允许你放弃!」李崇义紧紧拉住杜景之的手,「景之哥哥,你放心,我一定把你弄到他身边去,只要你在他眼前天天出现,我就不相信他会永远想不起你!」
杜景之微微皱了一下眉头。
「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要,但如果是我的东西我绝不会让给别人。」杜景之喃喃自语。
「对极对极!四哥是你的东西,你怎麽可以轻易将他让给别人?」李崇义柔声在杜景之耳边说,心里却是乐开了花。
罢了。杜景之长叹一声闭上双目。
「如果,杜兄你真的可以蟾宫折桂当了状元,我一定请你做我的老师。」声声切切,彷佛就是崇恩昨日在自己耳边所说一般。
崇恩,这是你自己说的,既然如此,那我就为了你去争这个状元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