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缘靠在房门与墙面形成的夹角处。
这个小区比起隋缘之前居住的小区要大很多,也干净很多。
隋缘却没什么心思四处看,坐在那个夹角,麻木的低着头,腹中熟悉的饥饿感正灼烧着他的胃,。
距离他爸爸将他扔到这里,已经过去一天。
黄昏的橘色暖光逐渐褪去,月亮爬到了半空。
下了班的人们放空大脑,享受着一天中的惬意时刻,猛然见到一个被过长的黑发盖住脸颊,乍一看分不清性别的人形物体坐在那儿,都猛的吓了一跳。
有人骂骂咧咧的问他这么晚了不回家在这里吓什么人,也有被吓了一跳但看这孩子穿着破烂,不忍心的问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,想要帮他联系警察。
隋缘听着好心的女士的声音,抬起了头。
可能小区是个新小区,楼道声控灯敏锐极了,有人说话,灯光就长久的亮着。
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。
每个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有这个感觉。
然后就是太瘦了,孩子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大小,嘴唇不知道是贫血还是营养不良的原因,微微泛白。
漂亮的眼睛看着死气沉沉,麻木和看向他的人对视,带着些茫然。
阴沉消极的气质违和的出现在了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小孩子的身上。
“……警察?”
隋缘知道警察,他父亲好赌,经常聚众赌博,然后被抓走,偶尔还会有警察上门调查。
往往这个时候,私下里对警察极尽辱骂的父亲会谄媚的跟警察做着保证。
“我哪能又赌啊!警察同志,我真戒赌了,你说的这几个人,我见都没见过。”
一个屡次犯事的人总是容易被警方问话。
每次看到这个场景,隋缘一开始还会忍不住笑出来,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,可能是觉得父亲很滑稽?
警察发现隋缘后,神色中带了些隋缘不太熟悉的情绪,转头厉声喝斥隋缘的父亲。
后来的许多年,类似的事情重复了几次后,隋缘明白了那种情绪,大概叫做心疼?或者是同情?
他说:“我们现在合理怀疑你存在虐待儿童的嫌疑,跟我们走一趟吧!”
年轻一点的那个警察轻轻的抱起了他,说是要带他去验伤。
随缘不知道什么是验伤,但隋缘的父亲对此仅仅慌张了一瞬,就迅速镇定下来。
他对此早就有许多应对措施。
“警察同志,可不能诬陷我啊!儿子,你说说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?”
隋缘趴在年轻警察的怀抱里,身体被小心的环抱着,他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人体温度,刻板而又熟练的念出那套早就说过无数遍的词。
“我是自己调皮摔的,不关爸爸的事。”
年轻警察刚入社会,还没见过太多事,沉不住气。
“孩子,你不用怕!你身上这些伤哪里能是摔倒能摔出来的,你告诉叔叔,叔叔会替你主持公道的!”
隋缘眷恋那罕有的温暖怀抱,心底微微升起了些微妙的情绪,他沉默了。
将头埋在年轻警察的肩膀上,小小的隋缘徒劳的想借此驱赶走那常有的殴打与谩骂。
后来的事情,随缘记不太清了。
“孩子调皮摔倒,我做父亲的心急心疼的就教训了两下,这谁家不打两下孩子啊!”
“警察同志,你不会是想威胁无辜市民吧!警察也不能压迫小老百姓吧”
“警察同志你要是动手,我可就要去你们派出所好好问问你们领导了”
“小朋友?”
那女士看隋缘一直茫然地看着他,担心的又问了一句
“你还记得住哪里嘛?或者你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吗?阿姨带你去找警察叔叔好吗?”
孩子穿的破破烂烂,这个小区相对来讲房价不算便宜,估计是趁着保安不注意,进来躲雨的。
白天刚下了一场大雨,秋天最后的一场雨,冷空气让人们都不约而同的穿上了大衣。
可这孩子还穿着夏装。
“没有妈妈……爸爸不要我了”似乎是不常说话,小孩的回答有些僵硬,声音也有些滞涩。
脑海中瞬间有无数个猜想,女人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报警电话。
说明了情况后,女人就想带着隋缘去附近的派出所。
随缘犹豫着,瞥了眼那扇紧闭的门。
父亲说要在这里等叔叔们。
可叔叔只是厌恶的看了一眼他就进了门。
他想去找爸爸,虽然五岁后,殴打是常事,可爸爸是他最熟悉的人,叔叔那么讨厌他,没准儿他会被变本加厉的殴打。
去了派出所,父亲和他之前居住的地方在隔壁区,他讲了自己知道的信息之后,警员抓紧去联系了。
女人有自己的事情,不能一直陪着他,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给他后,匆匆离开了。
不知道怎么沟通的,最终,在派出所坐了许久的隋缘,看见了那只见过一面的神色冷漠的二叔。
二叔冷峻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厌恶。
随缘不太想跟他走,但男人只是不耐烦地说“你爸死了,要么跟我走,要么去孤儿院,自己选。”
隋缘选择跟他走。
那扇紧闭的门对他打开了,可站在门口的隋缘只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。
二叔隋雁峥似乎很忙,将隋缘领进门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,隋缘不敢乱动这里的东西,更不敢穿着鞋踩在屋内的地板上。
今天大学没课的隋远鹤带着蒋占周出去玩,才回来。
一回来就看见门口杵着的隋缘。
隋鹤鸣被提前告知了这件事,所以他对屋内突然出现一个孩子的事情没有特别惊讶,只是跟隋雁峥一样的对其视若无睹。
倒是蒋占周对他很好奇,九岁大的蒋占周长相乖巧,还没长开的的大眼睛很圆润,不同于隋缘的阴沉,看起来似乎颇受宠爱的孩子有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感。
他亲亲热热地拉起了隋缘的手“你是谁呀~为什么会在我的家里?是雁峥叔叔雇佣来陪我玩的吗?”
他看起来很热情。
可隋缘隐隐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讨厌自己,那熟悉的敌意隋缘经常在同龄的孩子中看见。
过往他收到这种敌意可能是因为老师的偏爱,同学家长随口一句比较。
但不出意外的,他们都会配合上凶恶的神情,小小的孩子,却能爆发天大的恶意。
可这个人明明是笑着的……
隋缘不太懂。
“小周,不要磨蹭了,洗洗手吃饭。”
隋远鹤无视隋缘,洗了手,去厨房把中午的剩饭菜拿出来热了热。
蒋占周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隋缘,故作亲密拉着隋缘的手也迅速放了开来。
还嫌恶的拿起鞋柜上备用的湿巾擦了擦手。
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探究的看着隋缘,隋缘低着头,谁也不看。
“你为什么要低着头呢?”
天真单纯的模样,他甚至歪了歪头,足以让每个看到的人都能被可爱的心尖儿直颤。
可惜唯一的观众不买账。
蒋占周撇撇嘴,安静了下来,就在隋缘以为他会换上拖鞋进去的时候,蒋占周却突然低下头,去看隋缘的脸。
隋缘长期营养不良,又总是挨打,所以长得很矮小,蒋占周虽然比他小一岁,但因为杨宋兰以及隋家两兄弟的愧疚,哪怕最苦的时候,也没有让他缺衣少食,父母又都不矮,所以小小年纪就要比隋缘高十多厘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