廖志国开始问廖星澜学校里的事情。什么关于曲棍球队啦,什么英语托福成绩啦,什么学校里的社团,外教和暑期研学活动之类的啦,廖星澜上的是一所学费很贵的国际性私立高中,廖志国和陈凤怡应该是打算大学送他去留学。
他们聊天的时候,廖云帆就默默地扒着自己盘子里的饭。廖志国回来他一点也不高兴,但是在这张桌子上吃饭的机会是屈指可数。他要趁机多吃一点。
可是廖志国又把目光投向了廖云帆,“云帆,这几个月,和阿姨和弟弟相处的怎么样?”
廖云帆没抬头,但是他能感受到廖星澜和陈凤怡向他投来的视线,灼热地烤着他的头顶。廖云帆小声说,“挺好的。”
“相处得好就行。我知道云帆是个好孩子,肯定会和家里人好好相处的。云帆啊,我相信你一定能回到第一名的。保持住你的学习成绩,没准我们能考上最好的那几所大学之一呢……”廖志国笑出了眼角的鱼尾纹,虽然廖云帆没觉得哪里好笑。
他继续吃饭。突然面前伸来了一双筷子,那筷子不由分说地就往他的盘子里放了一块牛肉。陈凤怡正看着他,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,“多吃点。”
“听你的阿姨说的话啊,多吃点。”廖志国说。
廖云帆只能夹过那块牛肉,咬了一口。这个应该是用红酒炖的牛肉,他咬了一口,很软味道很浓郁,但是他咬了一口就不想再吃了。他不喜欢这种味道。
但是在众人的注视下,他知道必须要把这块牛肉吃完。
廖星澜正恶狠狠地盯着他,他吃完后,廖星澜把自己的叉子用力地戳到了盘子里。金属和瓷器碰撞发出了刺耳的响声。
“你怎么了?别把盘子打碎。”廖志国提醒了廖星澜一句,但之后他还是继续地吃他自己盘子里的东西。廖志国吃东西有点狼吞虎咽,他吃得津津有味,这顿饭很合他的胃口。但是剩下的三个人都不太吃得进去了。廖云帆在吃下那块牛肉后胃口也消失了。
廖星澜还在愤怒地盯着他,廖云帆只能把头再度垂低。这一张桌子上四个人,怎么我成了最大的坏人,他想。
吃完饭后,廖志国酒足饭饱满意地往沙发上一摊,打个酒嗝之后就开始招呼廖云帆过去。
“云帆你快过生日了吧,我提前把礼物给你吧,你知道的。爸爸工作很忙,九月那段时间估计没空陪你过生日。”
他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廖云帆,廖云帆打开后发现是一块手表。
“这是劳力士的牌子哦,能值五万。”
廖云帆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拿不住。
“我不要这么贵的表。”
“没事,你收着吧。爸爸有钱,这些表都是小意思。下个月月初我继续往你卡上打钱啊,你买点自己喜欢的。”
廖云帆知道哪怕自己说不要,廖志国也不会收回去的。以前廖志国也买过一些名牌的衣服,那时候他还小,廖志国硬要给他穿那些大牌的儿童装。那些衣服穿着并不舒服,但他还是摆出一些姿势供他们拍照。因为董小芸会笑得很开心,很幸福。
廖云帆戴上了那块表,表带太宽了,哪怕调到最小的码也卡不到他的手腕上,只能往上卡住他的小臂靠近手肘的位置。也不知道是他的手腕太细了,还是廖志国压根不知道他应该戴什么码的表合适,随便吩咐手下的助理买的。
他拿了表之后,廖志国又叫廖星澜,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另一个盒子递给了廖星澜。“这个十万块钱哦。”他得意洋洋地对廖星澜说。
廖云帆还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,他变身成空气的症状又突然发作了。原来这个毛病发作并没有规律,而是突如其来的,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,就又化身为空气了。
交完表之后,廖云帆又陪着廖志国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之后,就打算上楼睡觉了。他走到二楼和三楼的阶梯上时,听到楼下陈凤怡对廖志国说,“你今天不会走了吧。”
“不会的,老婆。你今天打扮得这么美,我怎么好意思走呢?”廖志国亲密地说。
廖云帆想起在幸福家园四单元401号,在他换下那些名牌儿童装准备去房间睡觉时,廖志国也对董小芸说过,“小芸,你这么美,我怎么舍得今晚就离开呢?”
廖云帆透过镂花的楼梯扶手往下看,廖志国搂着陈凤怡的肩膀,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卷发。他们背后的客厅墙壁上挂着两人结婚时的巨大婚纱照。那个时候两个人都还很年轻,廖志国也还没有秃顶。陈凤怡的头纱是长长的,曳地的那种,上面绣了许多白色的玫瑰花。
只是廖云帆又不合时宜地想起,2月14号情人节那天,救护车开到了幸福家园四单元的楼下。救护车顶红白色的车灯和鸣笛声一直都没人去关,呜呜呜的声音真的很烦。穿着白大褂,戴着口罩的两个医生从车上跳下来,来到董小芸的旁边。看了她的状况后两人交谈了几句之后就皱着眉毛摇了摇头。
他们拽着董小芸的胳膊把她搬上救护车,那车的鸣笛声还在不停歇地叫着。一行红色的血迹,随着董小芸身体的移动而出现在了水泥地面上。那痕迹越拖越长,挂在董小芸破碎的后脑勺和凌乱的头发之间,也像长长的头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