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啊,我应该报警……不过报警也免除不了我的债务。”
“天底下最不孝顺的孩子,莫过于此了。”颓丧的男人自嘲地笑笑,“今天葬礼上,我才知道,原来前妻也被骚扰威胁过。我却一直以为当初是她背弃了落魄的我,还当自己是个受害者。我是个混球,早该一死了之的,至少死后会有一笔保险金,可以让他们不用受罪。如果我能早点儿死,或许父亲也不必……”
“没有‘如果’。”阿迪亚突然严苛地打断了他的话,“请节哀,虽然人死不能复生,不过现在有机会能让你有尊严的活着,而不是悲惨又毫无价值地死去,我觉得你应该抓住它。”
“保险金也许能还你身上的债,但它无法赎你加在自己身上的罪过。”
“明天,明天你跟我去见一个人。如果她愿意签你,我就借你钱,让你先把债务还清;如果她不愿意签你,那我再也不会叫住你了,你不过是迟了一天结束自己,也没什么分别。”
“你要不要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试一试?”
雷蒙被他这番话说得目瞪口呆。他懵怔了半天,才吞吞吐吐地问出一句:“你……为什么要帮我?我们,素不相识……”
“没什么特别的理由,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。”严肃的人又恢复了春风拂面的笑容,在脸上比了个眼镜,“别看我现在的样子还不错,从前我可是个来自乡下的又土又丑又自卑的书呆子。”
“再也没多余力气活下去的感觉,我体会过。无力,但是愤懑,对自己。”
你吗?雷蒙盯着这张雌雄难辨的美丽面庞表露了惊疑,他不免好奇起来。“后来发生了什么?”
“遇到了一个人。”阿迪亚狡黠地眨了眨眼,像偷到猫条的猫,“在我决心彻底放纵了却自己的时候,他让我脱胎换骨。”
“听起来是个圣人。”
阿迪亚被雷蒙的感想逗笑了。“是的,他搞不好真的是圣人。不过你可能想错了,他绝对不完美,甚至糟糕透顶,那一夜把我捅得鲜血直流,那可是我的第一次,我都以为自己要死在床上了。”
“啊?”
“不过我能感受到他的诚意,哎,就是有那么一种奇怪的直觉啦,感觉他是打心底里真正在乎着我,”他摆摆手,又像个吹嘘的孩子一样,把细节一带而过,只夸大结果,“我那时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能被人需要的,自己也有活下去的价值。”
“所以,适时给自己一个机会,搞不好你也能遇到某个‘圣人’,”他耸耸肩,调侃说,“当然,那个‘圣人’要是我的话,我会非常高兴。”
雷蒙一时语塞,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应笑容,还是继续苦闷。他有所触动是真的,但阿迪亚的话还不足以让他彻底挥散阴霾。
他的绝望,已然像影子一样跟在后面。
不过阿迪亚的善意动摇了他。或许,他真的可以在一切结束之前,给自己一个机会。毕竟他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担心失去的东西了,再坏还能坏到什么程度呢?
阿迪亚不再继续劝他。他抖了一下身子,离开了依靠的洗脸台,像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似的,说:“开始冷下来了,我们也不要在浴室里傻站着了。喝酒吗?威士忌?白兰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