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赵熙衡去吉江镇找我,是你们安排好的?”前桥又问,“那后来呢?后来我和他分别被赐婚,我断了念想,也是你们用尽方法,派你来荆国,让我深陷旧情、对他念念不忘?”
“是。见联姻无望,又听闻您有放弃之意,太子便将奴送至荆国。听说您广纳红郎,又寻觅了一些青楼男子,试探进入您府邸的难易程度……最终也只宁生一人成功送入,可供参考罢了。
“奴来荆国后,先去了远沙府,而后被送往京都,再之后的事,您也知道了。”
果然和自己的猜想差不多,宁生就是问路的投石,送他来公主府的人借机试探公主喜好和人员构成,以备陆阳后续顺利潜入。
“买下你的那个远沙府季姊姊,她也和你们串通吗?”
陆阳却闭了嘴不答,前桥又问一遍,他才冷笑道:“殿下啊,您是不是看奴这副样子,就忘记奴的身份了?奴既能让您对他抗旨毁婚,难道没本事让一个女人将我卖到您这儿?
“可奴为何帮她们洗清嫌疑?这明明是一环套一环的锁链,哪有什么大恶和小恶?殿下走到今日,是奴对您不起,可哪个铁环比奴清白?您问这么详细,当真有必要吗?”
这是什么歪理?他有什么立场耍脾气?前桥隐约觉得陆阳的状态很怪,又说不出为什么。
“你信奉的是奉阴婆,还是西梧的奉神?”
陆阳皱眉道:“奉阴婆是兴国母神及守护神,奴身为祭司,难道会倒戈他国?”
“很好,看来你是忠诚的信徒,”前桥微笑道,“那你会向你的神明许愿痊愈吗?她会答应吗?或者说……你还有什么能献祭的东西吗?”
陆阳冷冷道:“奴会尝试的,不劳公主费心。”
“祝你成功,陆阳。”前桥将手撑在他的胸口,辅助自己从床尾起身,按压让陆阳痛得高呼不已,前桥发现他的胸口软得几乎没有骨头,伤不是装的,疼也不是。
她对哀嚎充耳不闻,转身便走,陆阳却在身后大呼一声:“殿下!”
前桥停住脚步,听他道:“您看到的是他的幻象,可真正同您好的向来是奴!幻象消失后,当真就不眷恋了吗?”
前桥回头看他,奇道:“你说出这话,倒真像个使奴了。”
由于情绪激动,陆阳身上的被子不断起伏,呼吸和语言是他仅剩的活力证明,前桥看他这副急切的样子,突然就笑了:“怎么是你越陷越深了?”
“什么?”
她走回床边,再次出手按在他胸口,不出意外换来一声惨叫。陆阳半惧半气地瞪着前桥,却见对方从胸口抬腕,将手环放到他眼前。
“你为我捏过肩,应该知道,只要隔着一层碰我,不接触皮肉,就能帮我戴上手环,又能免去受伤。可紧要关头你连这都忘了,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,我且当你说想我是实话……陆阳,你的确越陷越深了。
“可惜你的身体……”前桥微微一顿,摇头道,“的确没什么好留恋的。”
陆阳神色一呆,前桥身影再次消失在床边,脚步和冰冷的门响将他吓出一阵激灵,却连转头追视都做不到。
眼中仅剩空白的棚顶,胸口的痛楚由内而外泛溢,陆阳突然意识到,自己寸断的又何止筋骨。
——
3
前桥在太子护送下回去,应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,太子忙不迭道:“陆阳虽和我相识,但我对他不会说出全部考量,他往往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”
前桥懒得听他洗白,敷衍道:“太子放心,我问问罢了。一个惯会说谎的卑鄙小人,我怎会信?”
太子讪笑道:“正是。”
前桥一边走回,一边留心院落的布局,她住的小院尤为封闭,简直像精心打造的笼子,终于她忍不住道:“我说太子殿下,我既是客人,总不能闷在房间,连窗都能不开吧?”
“关窗闭门,是考虑到你伤没痊愈,”太子解释道,“这院中三间屋子任你去住,不必拘谨。”
“仅是院中?”
“棣云别院杂人来来往往,我怕他们冲撞了你。”
“我不怕冲撞。”
太子还是笑着摇头:“这不是该有的待客之道,还是请公主客随主便吧。”
能把软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,太子属头一个,前桥知道典礼前让他抬手已是无望,好在自己获得了内室和外厅的通行权,不用关在小屋中了,
院子名义上不拘束她去,实际还是去不成,只要她一踏出门口,立马围来几个卫兵,也不说话,就盯着她,直到她退回房间为止。
太子依旧常来同她用膳,赶不走躲不掉,前桥没了办法,只能接受这个“饭搭子”的存在,与他随便聊些闲话。
——
4
“公主是怎么认识朱文苑的?”
“谁?”前桥一时没反应过来,太子解释道:“平国公府的小姐,您是她朋友,却不知她的闺名吗?”
卯卯的确没提过自己的名字,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,前桥并不觉受了欺骗,却听太子叹道:“明日就是‘呈新大典’,届时将选出女眷赐予皇室宗亲,想来朱小姐也快被赐婚了吧。”
前桥尚不知典礼事关卯卯,连忙问道:“她要和谁结婚?”
太子笑道:“我猜大概是要便宜了寿徵。贵妃同国公夫人私交甚笃,朱家也需要一个有力靠山,这些时日寿徵来往平国公府频繁,应是存了此心的。”
听他此言,前桥指尖蓦然发凉。卯卯竟要嫁给老月豺?!不会吧?平国公府并无让人惦记的实权,娶了卯卯能有什么好处?
“好处自然不少。”太子听她发问,解释道,“平国公家底雄厚,朝堂也有不少旧部,愿意给国公夫人几分薄面。三弟若娶她过门,呵呵,不仅让父皇欣悦,他亦能得诸多好处。”
太子说罢,观察前桥表情,果然见她脸色黑得难看。
他们将卯卯明码标价,可卯卯想嫁给老月豺吗?若想嫁,不如将她踪迹出卖给未婚夫,何必对荆国山川图做那么多注解,为锻炼脚力穿着绣鞋走回家?
卯卯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里,所以才那么沮丧——她一早就知晓,自己去不了心心念念的荆国了。
“你知道三弟绝非良人,既与朱小姐要好,不会看她跳入火坑吧?”
前桥明白,太子又想拿她当枪使,可带走卯卯哪里是由于他的怂恿?明明是自己早已做出的决定。
太子柔声道:“我明日会去主持典礼,皇子赐婚不同其他宗族,往往半月后才会公布,别急,我们还有时间。”
——
5
大典当日,太子消失了一个白天,于傍晚前回到棣云别院,换好衣服来到前桥处,准备陪她共进晚餐。
前桥厌烦他的监控,却也忧心卯卯的消息,忍不住向太子打听。太子则卖起关子,劝她稍安勿躁,待用餐时与她细说。
随着荆国风味的饭菜依次布好,太子请前桥落座,两人刚举筷,就有侍卫前来通报,说三殿下前来拜访。
太子意外道:“他怎么来了?”
“说是给殿下和太子妃带了礼物。”
“他岂有这么好心?”太子冷哼,沉默着思索一会儿,最终对前桥道,“失陪见谅,请公主自己用餐吧,我去看看三弟又折腾什么。”
他面色凝重地离去,前桥门口的守卫也随即增加了一倍。她自然无心进食,老月豺突然拜访,这是天赐良机,如果他知道自己就在这儿,岂会容善罢甘休?
从前害怕老月豺搜出自己,现在却无比希望这对兄弟打一架。可是该怎么告诉老月豺呢?
前桥坐在厅中望着门口的憧憧人影,半天也没想到好方法,直到几名宫女捧着汤炉进来。
宫女……似乎是唯一能进出她院子的人了。
她看着宫女放下汤炉,将盛鱼汤的砂锅放在上面煨着,简单的工作即将结束,前桥生怕她离去,也生怕自己失去潜在良机,突然起身道:“我不在这里吃,你帮我把饭菜拿到里……嗯?”
她话未说完,突然愣在原地,像是被人点了穴道。那送汤炉的宫女本是几日来见惯的模样,此刻正因意外微微开启双唇,露出一对儿不太明显的兔牙。
不,不是吧……
前桥喉咙一紧,心脏砰砰跳动起来,她故作镇定地让那宫女带着饭食随她来到里间,而后飞快将门掩住,面向那张陌生的脸,不确定地唤道:“卯卯?”
对方则深呼一口气:“果然在这,我……我可算找到你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