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璧闻言已警惕站起,赵熙衡深深地看一眼罗子昂,又看看他身边的前桥,道:“我有要事给你讲,将闲杂人等遣远了吧。”
前桥才不按照他的节奏走,张嘴示意罗子昂再喂一颗葡萄,才道:“在此待客像我轻慢了你。来人,引郡卿去会客厅等我,我一会儿过去。”
“不劳旁人了,既然梁庶卿喜欢带路,就还让他来吧。”赵熙衡懒懒道,“烦请庶卿费心,这回别带岔了。”
梁穹垂眸道:“请随我来。”
两人走后,成璧看着赵熙衡背影,皱眉问道:“他怎么来了,他要跟你说什么?”
前桥知道成璧对赵熙衡都快ptsd了,敷衍道:“我哪里知道?是梁穹放进来的,你该去问他嘛。”
成璧果然被转移注意力,疑惑不已:“庶卿怎么能放这家伙进门……你什么时候过去?”
前桥道:“哎,不着急。咱们玩咱们的,让他多等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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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头,梁穹带着赵熙衡去会客厅,又让人给赵熙衡奉茶,自己陪在一旁坐下。
赵熙衡喝了一盅,见前桥还没来,梁穹则悠哉地和他一起饮茶,突然道:“方才坐在她身旁的男子,上次在酒楼曾见过,是罗公子吗?”
梁穹点头:“是。”
赵熙衡就笑:“这般标致人物在旁,你也容得?”
“在下居庶卿位,岂有容不得使奴之理?”
“要是我,就容不得。”赵熙衡凑近了道,“我见不得她与旁人寻欢作乐。”
梁穹道:“听闻安吉郡主外宅住着位贾郎,从前是享誉京都的名伎,相貌无匹,子昂尚不及他。不知郡卿是否见过?”
“他啊,自然见过。盛名之下其实难副——这贾郎长得还不如你呢。况且无论怎样的人,养在外宅眼不见心不烦,总好过整日在眼前晃。”赵熙衡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哦,瞧我这记性。忘了庶卿和我不同,陪宿仍需使奴帮忙才行。若像郡主一样将他们弄去外宅,难免会不方便。”
梁穹沉默。赵熙衡见自己再次戳中他肺管子,心情大好,低声问道:“上次在酒楼,还有一位宁公子在旁,为何这次没见他?”
梁穹与赵熙衡挑衅的双眼对视,恍然意识到府内莫名邪风背后是他在搅弄。赵熙衡觑着他笑,靠回椅背上,喝淡茶喝得津津有味。
梁穹盯着面前之人,几乎要压制不住一拳打在那张欠揍脸上的冲动,前桥却突然到来,对梁穹道:“你先出去吧,两刻钟后再来提醒我送客。我今天忙,就不留郡卿太久啦。”
忙?忙着跟使奴赏叶吗?赵熙衡也不说破,见梁穹忍气吞声离开,倒是开心起来,幽幽道:“原本以为你府中使奴多,得是何等热闹景象,怎么只剩这几人了?看起来有点萧瑟。”
前桥道:“他们啊,都去厂里给我打工了。”又道:“你找我干嘛?”
“你上次说的那件事,我已告知太子,让他有所准备了。”
前桥十分意外:“告知太子?原来你不是想自己立功,脱离他掌控来着?”
“那也得有能力才行啊,我目前远在荆国,能插上手的事务有限,不如他行事方便。”赵熙衡道,“况且,年前让他多忙一忙,他没空烦我,我倒是快活得很。”
太子果然并非完全信任赵熙衡的,前桥想到那位名叫王聪的家臣,除上次大婚典礼见过一面后,赵熙衡出门并不让他相随,可见对他还有提防。
从她进门起,赵熙衡嘴角就挂着莫名其妙的笑,看得前桥直皱眉。他不过是光杆司令一个,也不知那股自信从哪来的。
“反正情报告诉你了,至于怎么用,随你吧。”
赵熙衡涎皮赖脸地凑过来:“还有吗?”
前桥皱眉:“什么?”
“你那位‘真嫄’,还有什么消息托梦给你吗?”
“没有。”前桥道,“换我问你,荆兴两国通商,都通些什么?”
“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事儿了?”
还不是想趁着你们联姻的关系,从兴国那多搞一些钱?前桥道:“最近工厂不知生产什么好,想跟你打听什么东西往兴国销量高,如果有商机,我也好对症下药。”
赵熙衡便笑:“此事你算是问对了人,不过,也算是问错了人。”
嗯?这是什么哑迷?
见她面露不解,赵熙衡解释道:“我说你问对了人,是因为我的确对两国商贸有些了解。我说你问错了人,是因为通商……起初是两国高层的一厢情愿,如今嘛,只是个幌子。
“——早在婚约缔结之前,两国就已为通商做出诸多准备,然而收效甚微。荆国想卖的东西在兴国卖不动,兴国想买的东西在荆国买不来。通商云云,你听听便罢了。”
前桥得知一些内情,眉头也皱起来:“那你说的‘幌子’是什么意思?”
赵熙衡的笑中带着无奈:“说它幌子是因为,这场名为通商的契约背后,其实是我兴国皇室以商贸为由,向荆国输送岁币。”
前桥大惊:“啊?纳贡?”
赵熙衡点头:“是啊。荆国对兴国而言是强援,可对荆国而言,兴国不过是北境的一处蛮地。况且,论防范西梧,荆国面临的威胁远没有兴国大,我们找你们结盟,是给自己找个靠山,当然要纳贡。”
啊,说什么联姻,原来是变相收保护费来着……如此看来,兴国又赔儿子又赔钱,真的够憋屈啊。
“纵然是幌子,也有采买吧?你们皇室买的是什么?”
赵熙衡环顾四周,冲着酒樽、花瓶、种种摆设和精巧的小家具道:“这、这、还有这,就是这种玩意。”
前桥也顺着他目光看去,道:“不也挺好的?”一件件都是珍品,买过去也不算受了欺负,干嘛说得可怜巴巴?
赵熙衡随手拎起一旁放着的小酒壶给她举例:“你看此物,壶口细长如鹤颈,弯曲幅度经过细心调制,以保倒酒时不急不滞,不余残酒。腹部双层中空,还可保温。”
那酒具的确精巧,她也喜欢摆在一旁观赏,时不时用来自斟自乐。于是前桥道:“这本就是上品。”
赵熙衡不理她,继续端详酒壶道:“最妙的是这壶身,镂空雕花装饰轻便,可防手滑,还能将这么大一颗南珠稳稳嵌住,足以证明工艺绝佳。”
一通夸奖让前桥更疑惑了,看向赵熙衡,只见他脸上的欣赏之色逐渐收敛,道:“但是,没用——这些讨好你们女贵的精妙玩意,穷尽了工匠的机巧心思,却没什么用。”
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皮酒囊,啪地一声放在桌上:“此物没什么心机,形状也粗犷,容纳之酒是前者五倍。可贴身带着,耐颠簸,也耐挤压。盛了温酒放入怀中,未饮身已暖——比这小酒壶如何?”
哪有这样比较的?前桥道:“一个是消遣玩赏用的,一个是行走日常用的,这能一样吗?还是说你们兴国就没有工艺品的?”
“玩赏之物我们当然也有,但你可知,这小壶一只值两千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