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这一句话,皇帝起了念。
至于那逃过一劫的原因,就更荒唐可笑了——
他被押进了房间,被脱得赤条条,死鱼似的躺在木板上。谢栖迟不知怎么,端着杯茶走了进来,就跟看戏般站在门口——晦暗的房子,一丝气流也没有,只看得到谢栖迟那貌如好女的脸上,一缕稀薄的笑。
他朝裘叙胯下看了一眼,蓦然挥了挥手。
“这般奇物,若是骟了倒是可惜。”谢栖迟就跟评点种马似的,随意撂下一句话,“跟陛下说,就说我的话。玩笑归玩笑。可别折辱了这位前朝余孽!”
裘叙遭受这般侮辱,还要穿戴起衣服,跪下给谢栖迟谢恩。
谢栖迟笑了笑,伸出手,摸着他的脸颊,就像是下三堂子里,摸着那些倌儿的脸,“真是可惜。你若是早生几年,又不是这个身份,说不准,还可以侍奉陛下。”
沙漠中。
“风沙要来了!”
伙计们躲在骆驼身后,浑身颤抖。回鹘商人强作镇定,挥了挥手,“丢弃货物,轻装行路!”
“万万不可!”
商人听到裘叙的话,回过头,冷冷道:“裘公子,你别以为你领了皇恩就能说一不二了。说的不好听点,京城是天子脚下,这里不是。你裘叙是天朝臣子,我一个异乡人,就是死在这,你们那皇帝也不会恩赐半点抚恤给我老婆孩子。你既然要作死士,也别拖累我们,各自挣命去吧!”
裘叙只说:“放下货物。”
回鹘商人点了点头,卸了货,牵着骆驼,转身仓皇逃命去了。
裘叙合上眼睛,被那越来越剧烈的风沙刺得睁不开眼睛。就当他觉得自己即将埋骨此地,喂这荒诞一生做个了结的时候——
不远处,扶摇而至一辆轿子。
准确来说,那不是轿子,而是一辆宝盖华辇。
各色金银珠宝丝线围绕,石榴石雕刻的玲珑宝珠串在一块,被狂沙吹得不断摇摆。纱帘被撕得粉碎,里头坐着一个锦衣美人。竖起膝盖,赤足而坐。就像是古画上——
裘叙眯起眼睛,看着那人在狂沙走石中靠近,方才看清,那美人遍身绫罗,朱砂色的长衫,车帘乃是薄如蝉翼、色如月光的绉纱。手指白嫩得宛如河里刚剥出来的荸荠,微微留着指甲。
哪是什么慈眉善目的神佛?
分明是,传说中,销金窟内。那引人入戽、以人血入药的妖魔!
裘叙浑身汗毛直立,然而那妖魔冲他伸出手,浅浅做了一个“噤声”的手势。随后伸出手。
裘叙不知怎么,冲上前数步,握着那只手——
那纤长的五指单薄、冰冷,好像不带有任何世间的温度,冷得就像是刚从地狱血池捞出来的——
一具枯骨。
随后那绫罗锦缎俯下身,将他覆盖住。
裘叙只见到一张平生所见最为艳美,最为凄恻,宜嗔宜喜,不辨男女的面容凑近。
朱唇轻凑,将一注迷药,渡进他的口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