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恨透了自己,也恨透了他们。
苏苏把沾了血的珍珠,一颗颗放进定水印神芯缺失的地方。
定水印吞没了所有本命珍珠。
一整条漠河,大半蚌族的珍珠,全部填入定水印中,黯淡的定水印发出强烈的白光,河水水波变得清澈又温柔。
苏苏把定水印放进怀中,走出蚌王宫。
蚌王宫外面,站着惊疑不定的仙兵,他们早知漠河水浊,底下暗流涌动,可方才有一刻,河水分明变得无比清澈平和。
恍惚不过一瞬,他们看见了蚌公主。
仙兵要动手捉她,她平静说:“不必,我和你们回上清。漠河包庇妖物,我亲自向天欢圣女请罪。”
两个仙子见到她,神色轻蔑。
回到上清时,她看向主殿方向。
薄雾轻拢,恍若仙境。
女仙讥笑道:“怎么,你还痴心妄想呢,百年时间,还不够你看清?比起天欢圣女,你什么都不是。”
苏苏看着自己手掌,低声说:“你说得对,我什么都不是。”
可惜这个道理,她用了一百年才看清。
她曾经多么希望有一天,冥夜试着了解自己,如自己了解他般,去看看漠河,知道她的子民并不坏,但他讨厌“挟恩图报”逼他娶小蚌精的蚌族。
她盼冥夜会爱上他,这样即便他飞升,也会记得庇佑蚌族,可冥夜不爱她,她空守百年孤独。
她小心翼翼、用尽一切力量保护他,灵髓没了,蚌壳快碎了,到了最后,她在漠河下面抱着父王的尸骸哀泣,他高高在上,依旧守在天欢身边。
她捧着一颗真心来,到头来,她什么都不是。
她的蚌王宫、父王、游鱼和珊瑚,都粉碎在了肮脏的河水里。
苏苏摸了摸怀里的定水印。
它紧挨着她的心。
可心中的真君死去,就死在今日,死在她的记忆里。
邬宫的烟云常年不散。
青衣中年男子笑着看向冥夜。
冥夜道:“恭喜师父归来,冥夜守护千年上清,不辱使命,今全数还予师父。”
天昊说:“冥夜,你做得很好,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上清。想我当年遇见你时,你还是一条小黑蛇,如今却已是威名赫赫的战神了。”
冥夜垂眸,无波无澜行了个礼。
天昊:“我入莽苍前,将天欢托付于你。可我听说,百年前天欢陷入沉睡,你娶了一个小蚌精,可有这么回事?”
冥夜顿了顿,说:“是。”
天昊挥挥手:“你们既然没有结契,一个小蚌精而已,上不得台面,打发回凡间吧。天欢自幼与你感情好,别伤了她的心。”
冥夜皱眉,还不待他说话,瑶池迸发出一阵白光。
那白光虽是神器发出,却带着攻击毁灭的力量,瑶池水淹,转瞬便漫到殿前。
冥夜心中一沉,也顾不得和天昊多说:“弟子去看看。”
转瞬,他身影便消失在大殿之中。
冥夜出现在瑶池,一个女仙口吐鲜血,惊恐地看着他:“真君,真君救我,桑酒她疯了,她要杀了我们,还要杀了天欢圣女。”
冥夜冷着眉目踹开她,走进殿内。
整个瑶池被水淹了,仙婢四散而逃,天欢被抽了仙髓,胸口破了一个大洞,漂浮在水中。
粉白衣裙的姑娘,盘腿坐在水面上。
定水印漂浮在空中,冥夜抬手,轻而易举夺下定水印,怒道:“桑酒,你在做什么?”
她睁开眼睛。
以往漂亮清澈的双眸,此刻泛着妖异的红色。
纵然没了定水印,她依旧固执地要杀了天欢。
冥夜一道玄光打在她肩膀,她闷哼一声,倒飞出去。
冥夜抱起瑶池水中的天欢,发现怀里人已经没了气息。他冷冷看向苏苏:“关起来,等我亲自审问!”
苏苏被赶来的仙兵捉住,她从水波中爬起来,看见他焦急地抱着天欢消失在瑶池中。
她心想,来得可真快啊。
可惜,天欢已经死了,他再心痛也没有用。
她目光空洞躺在瑶池中。
定水印被强行开启,用一次就废了,但是杀了天欢,便无比值得。天欢死前,瞪大眼睛不甘地看着她。
苏苏想,原来圣女也会害怕死亡。
和他们人间的小精怪没有差别,谁又会比谁高贵呢?
苏苏任由自己沉下瑶池。还好,现在的她不怕。
她被人铐起来,关进上清的地牢。
苏苏从没想过,上清也会有这样的地方。水滴答声不绝于耳,周围漆黑安静。这里不分日夜,苏苏也不知道她被关了多久。
有人走进地牢。
她抱住膝盖,安安静静看着他。
那人开口说:“天欢醒了,但她失去了灵髓。”
苏苏起先不太开心,听到最后,咧嘴一笑。
冥夜往前走了两步,苏苏嗓音沙哑道:“你别过来!”
他顿住步子,声音依旧如十二月冰雪般清冷:“我现在放你出去,你向天欢道歉。我知道神魔大战之后,你被邪气入侵,不是故意要杀她。”
苏苏笑了一下。
他沉默地过来,想抱起她。
然而还没碰到她,小蚌精一巴掌扇在他脸上:“冥夜,你清醒了吗?我是故意要杀她。可惜,我没什么能力,没来得及毁了她的魂魄。”
他捏住她手腕,一字一句固执地冷冷道:“不,是邪魔入体,你是被控制的。”
她入怀,他才发现,她那样轻。昔日柔软的身体,此刻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。
仿佛阳光一晒,都能将她化去。
冥夜情不自禁将她抱紧一分。
在她耳边低声重复:“记住,你不是故意想杀天欢,道个歉,就不会有事。”
她笑开,笑声越来越大,他的脸色却逐渐苍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