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飞练眼神炙热地看过去,道:“是你还是俗家人之时的事,你为何会出家,又为何会把自己卖给番僧……这些我都想知道。”
“好啊,我告诉你。”
本以为小活佛会闭口不谈过去,谁知她竟这样轻易地就愿意告诉她,银飞练愣神间,小活佛已经娓娓道来。
她说她出生在一个寻常人家,有多寻常?父母贫穷又重男轻女,但凡有点好吃好穿的,都是紧着家中的男的吃用,这几乎是这世道寻常人家的基准。她说她儿时的玩意儿都是捡别人剩下的,或是自己做,她幼时极易满足,路边的一株狗尾草、一根芦苇杆,都能成为让她心怡的玩意儿,她本可以一直将就下去的,若她未瞧见她亲弟弟手中那从商铺买来的精致花灯和各式糕点,父母总说家里穷,叫她节俭再节俭,她身上穿的衣服过年都未换,哈哈,到了弟弟这里,手头就突然宽裕了,他几乎月月都有新衣穿。她说她宁愿自己是抱养的,可惜她不是,她的的确确是他们亲生的,所以为何要如此对她?她没有大哭大闹,她给了他们一年的时间拨乱反正,可惜他们不珍惜,对待的差别还是一如从前,甚至变本加厉。在年终末尾,大雪纷飞夜,她悄悄爬起,边哼着儿歌边将火油倒满屋子,抱柴堆在屋中,最后看了眼屋子里挤在一张床上的一家三口,她越发肯定自己是个外人,火石嗑碰间,火星坠落在火油上,大火烧到木柴吞没了整个屋子,聆听了许久屋内的惨叫,直至所有声音消失,她才松开拉门的手,跪坐在地,哇哇大哭起来,身旁是一批接一批起夜赶来救火的同村人,她被双手捂住的嘴角,实则在狂笑。
“冬天烧火取暖却走了水,多正常的事儿?他们没有怀疑我,也是,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做什么?”小活佛微微笑着,似乎并不觉得自己那样做残忍,“见我孤苦无依,当地山上的一座和尚庙就收留了我。”
她说那些和尚白日里装得一副普度众生的柳下惠模样,夜半关上门,会对队伍里最弱小的一个和尚各种虐待,以发泄他们碰不到女人的兽欲,她每每从钟楼去往斋堂,经过僧房时,都能听见里头的污秽声,有一次更是见到了那弱小和尚,他似乎被开采得过了火,一步一顿,走路都成了艰难,背影中,臀部满是血色。
她说她并不同情他,他跟那些和尚日夜住在一起,他有大把的机会弄死他们,可他不敢,所以,逆来顺受的弱小者,都不值得她的同情。
不过他的这番遭遇倒给她提了个醒,庙里和尚不是善茬,荤素不忌,优歹不挑,早晚必会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来。
她一直疑惑,和尚庙不是向来不收女弟子,怎会愿意接纳她?等看到带她上山的老和尚练的邪功后,她悟了,老和尚是想采补她。她怎会坐以待毙?几经筹备,几番质问,终是逼得老和尚不得不动提前杀她的念头,终至他采补不成反被采补。
得了老和尚的邪功,她又吸走了和尚庙所有和尚的内力,一把火烧了这贼庙,她一路西去,打算寻找老和尚口中的至高心法——《明王经》。
“接下来的事,你就都知道了。”小活佛道。
银飞练被这段往事震惊到瞠目结舌,“上师灭了自己满门?为什么?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人。”
“他们可没把我当亲人,你体会过那种寄人篱下的感受么?”小活佛双眸阴鸷,“明明那也是我的家,凭什么他是主我是仆!?没人有资格越到我的头上去,有,也只能是死人,我在之处,必是众星捧月,必是独一无二!他们算甚?竟敢薄待我藐视我!”
“那个孱弱和尚呢?上师可曾救他?”
“救他?嗬嗬,自然是与其他人一并杀了,一点自救之意都没有的东西,就算救了他这次,下次照样屈服在强人淫威之下,或成伥鬼或为狗腿或变作下一个强人,救了何用?”
银飞练越发不解:“那上师为何救我?”按她的道理,她也是弱者,她也不配被救赎。
“因为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一团火。”小活佛说着银飞练听不懂的话,“我不是在救你,我是在救那个冬夜的自己。”